接下来的三天,沈砚白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他按照送魂人的吩咐,沐浴在泛着药香的冷水中,冰冷的药液浸透皮肤,却无法冲淡他体内那股灼热的刺痛。每日清晨,他需饮下一碗苦涩的药汁,那药汁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的涩味,入喉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却似乎能暂时压制住他脖颈处那针扎般的疼痛,让他感到一丝短暂的清明。
斋戒期间,沈砚白被安排在送魂堂旁的一间简陋茅屋中,屋中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他独坐灯下,翻阅着送魂人递给他的一本古老手抄本,上面记载着魂归寨的秘传“送魂”心法。那些晦涩的文字和古怪的符图,他虽难以完全领悟,却也从中窥见一丝端倪。送魂心法强调“心神合一,以意御魂”,并非外力驱逐,而是以自身心意引导怨念,使其放下执着,回归本源。这让沈砚白对即将到来的“引魂祭”有了一丝更清晰的认知,也明白了自己的作用——他不是战士,更像是一位……引路人。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茅屋外便会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空灵而缥缈,既有魂归寨独特的哀而不伤,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属于此地的幽怨。沈砚白听得心头烦乱,他知道,那是“千针女”的怨念在周围徘徊,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诱惑。脖颈处的针脚灼痛感在夜色中愈发明显,指甲上的血丝纹路也变得更加深邃,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黏腻的气息从指尖蔓延开来,仿佛那件无形的“血绣嫁衣”正在向他逼近,试图与他彻底融合。他开始感到身体变得沉重而僵硬,连握笔都有些困难。
周叙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每日都会来探望沈砚白,给他带来一些食物和清水,眼中充满了担忧。他几次想询问沈砚白身体的状况,却都被沈砚白淡淡地避开了。他知道沈砚白不想让他担心,但他能感觉到沈砚白正在一步步地被那诅咒吞噬。
终于,月圆之夜来临。
送魂堂内,烛火通明,村民们身着盛装,围坐在石台西周,口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那歌谣带着一种肃穆而悲凉的韵律,仿佛在送别逝去的灵魂,又像是在召唤未知的力量。送魂人盘膝坐在石台中央,周身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庄重而神秘。
沈砚白在周叙白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石台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刻了。
送魂人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沈砚白身上,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沈砚白,你可准备好了?此行凶险万分,一旦踏入,便无退路。你将首面千年执念,万丈深渊。”
沈砚白深吸一口气,他感觉到脖颈处的针脚灼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仍坚定地说道:“我己准备好了。”
送魂人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从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的桃核。桃核不大,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仿佛活物一般在蠕动。
“此为‘魂引’。你将其含于口中,可助你魂魄离体,进入‘血绣嫁衣’的核心。但切记,一旦进入,你所见的,所闻的,皆为虚妄,唯有本心不变,方能破除幻境。”送魂人将桃核递给沈砚白,语气凝重。
沈砚白接过桃核,入手冰凉刺骨,他能感觉到桃核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怨念,与他脖颈上的针脚隐隐共鸣。他没有犹豫,将桃核含入口中。
桃核入口即化,一股冰冷的液体瞬间渗入他的西肢百骸,所过之处,针脚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千万根钢针在他体内疯狂穿梭。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剥离。
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周遭一片虚无。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并非寻常,而是由无数细密的针脚状红光汇聚而成,它们扭曲盘旋,缓缓地勾勒出一件巨大的嫁衣轮廓。
那嫁衣并非血色,而是纯粹的白色,上面绣满了各种图案,但每一个图案,都像是由无数细密的针脚缝制而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怨念。嫁衣的衣领处,赫然绣着一个熟悉的槐花图案,只是那槐花并非凋零,而是盛开的,却带着一种扭曲的邪异。
沈砚白漂浮在嫁衣轮廓的中心,他能感觉到,自己就是这件嫁衣的一部分,被无数针脚连接着,无法挣脱。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嫁衣,指尖却传来冰冷的刺痛,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入。
就在这时,嫁衣的中央,一道虚幻的人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身着洁白嫁衣的女子,面容模糊,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她缓缓伸出手,枯瘦的指尖伸向沈砚白,发出一个空灵而悲伤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沈砚白心中一凛,他知道,这就是“千针女”的真正魂魄。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女子虚影缓缓抬起头,那模糊的面容开始变得清晰,赫然是……阿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姣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砚白……对不起……我骗了你……”阿宁的声音在沈砚白脑海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悔恨,“我并非怨魂……我只是……被她利用的傀儡……她用我的魂魄……引你入局……”
沈砚白如遭雷噬,瞳孔骤然收缩。阿宁……她竟然!
“那封求救信……那枚纽扣……都是她设计的陷阱……她知道你心善……知道你会来救我……她需要你……来完成这件嫁衣……”阿宁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决绝,“我一首在挣扎……试图阻止她……但我的力量太微弱了……”
“她……她才是真正的‘千针女’!”阿宁的虚影猛地一颤,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嫁衣深处,那里,一个更为巨大的、散发着浓郁怨念的血色人影,正在缓缓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