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芳娓娓道来。
“老师，还有师兄们，这个问题归根到底是没钱闹的。年底财政资金要足额上交国库，咱们厂里临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
“只能把钱换成物！”
“但也不能随便换成什么物，这个节骨眼，你哪怕是全发肉，工人都不愿意！”
“所以，光是紧缺都不行，必须刚需！”
“咱们厂里职工最缺什么？”
“房子！”
“现在建职工宿舍，也并非厂里出全款，我看隔壁的肉联厂，还有远一点的铁路，都是厂里出一半的钱，职工出另一半的钱，以后产权两方各占一半，都得了实惠。咱们也可以参照这个方法呀。”
“只要上面批了咱们建职工宿舍的报告，就能让大家先交预定金了，买房的可以优先抵扣拖欠的工资款，再补余款，有这个需求的人咬牙借钱都要交，这钱不就来了吗？没钱买不起房也不要紧，收了定金厂里就有钱给这部分人发工资了。”
“妙！妙啊！”崔和平越听眼睛越亮，“如此一来，厂里不仅不用拆东墙补西墙，还可以倒赚一笔购房款，账一做，不就漂亮了吗？”
到底还是东拼西凑，房子没钱建，大家肯定还要闹的。余自芳笑了下，“不过，咱们厂今年业绩不达预期，这报告市里批不批，还得厂长去做工作，我听说厂长是上海人......县官不如现管，老师，这事还得您出马。”
崔和平眼神闪了闪，莫非......
余自芳点到为止，“咱们厂今年业绩其实不差，预定的生产任务都超额完成，只是苏联那边不讲理，这种外部突发事件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只要能把资金周转过来，我想，上面的领导也不会过于苛责。”
吴爱军恍然大悟，“师妹你说得对，咱们厂这出口外汇虽然不及预期，但基础大啊，就算打对折也有七千五百万的外汇，谁不得说一声效益好？更何况，咱们厂今年还新建了一条生产线，新招了300个工人，到时候再新建一个职工宿舍，谁听了不得说一句钟厂长领导有方？”
黄国庆惊叹，“好家伙，你这脑袋怎么长的，搞学术厉害就算了，搞政治也这么擅长？”
余自芳：“......“
她嘴角抽抽，总觉得黄国庆在指桑骂槐。
江振华眼睛一亮，又暗了下来，闷闷不乐道，“师妹，照你这么说，房子不就是空头支票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建起来？”
余自芳摊手，“现在是春节，不适合施工，开年后，得好好规划规划房屋建设，这也得几个月吧？我估计啊，等厂里从其他项目赚到钱，周转过来了，这房子应该就能开工了。总之，只要厂里能盈利，房子总能建起来的。”
江振华瞠目结舌，“这，这，你这是打时间差？”
就这么个时间差，就能让钟厂长绝处逢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点子啊！
崔和平越想越可行，他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心，“自芳，你这方法不错，我现在就去给刘副厂长说，你跟我一起去！”
“不急，老师，说到底，我这只是个拖延的法子。”余自芳细细解释，“今年出了这么大件事儿，肯定会影响到上面对明年计划的分配，项目少了，赚的利润就少了。而且经此一事，钟厂长决策怕是会偏向保守，厂里想要赚出建房子的钱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话一下将众人都打回原形。
是啊，包装的再好都只能骗骗外人，内里如何，上面的领导心知肚明，势必会影响到厂子的长期发展，一旦给领导留下了不靠谱的印象，炼钢厂的辉煌将就此落幕。
崔和平不由自主道，“自芳，你这样说，就是有想法了？”
余自芳神色自若，从抽屉里拿出写好的立项书来，“要想真正替厂长解决问题，还是要开源！老师，我们还是要好好研发新技术才是，做出新产品就能出口给其他省市的炼钢厂，技术还能授权，只有这样才算真正渡过危机。”
江振华想到刚刚自己抱怨的话，不由脸红，这么复杂的问题，师妹只是轻描淡写几句，竟然就迎刃而解了！
他真心实意道，“自芳，技术科幸好有你啊！”
余自芳笑了下，“每个人的努力都不可或缺。”
崔和平又和余自芳对了几遍，再核实了一些细节，心中逐渐有数了。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决定今天下班后到表姐夫家坐坐。
还有点时间，他特意把隔壁办公室的人也叫来开个小会。
严肃起来的崔和平还是很有几分震慑力的，他虎着脸，叮嘱众人。
“你们都是厂里的干部，更要注重干部形象，临近年关了，领导都要下来视察，切忌迟到早退、摸鱼溜号。千万不能和工人发生冲突，没什么特别的事儿能避开就避开吧。”
有些事不能透露，崔和平说的隐晦，尤其盯着几个厂二代，意思是让他们安分点。
不过这些厂二代家里应该都会叮嘱，也不需要多担心。
“我要说的就这些，何副科长，你也来说两句。”
何副科长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人生信条是：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日常是左手笔记本，右手搪瓷杯，带个黑眼镜，诸事都不管。
闻言，老好人似的道，“崔科长，咱们科室的年轻人，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有爱挑事的！不过眼下环境特殊，车间工人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心里都憋着口气在，大家还是注意一点，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咱们技术科毕竟挨着生产车间，真出事了跑都跑不掉！。”
何副科长看着粗枝大叶，实际心细如发，一下就接收到了崔和平隐晦的暗示，还首接点明了。
只能说，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都是人精。
厂书记儿子仇文俊第一个表态，“两位领导说的是，我们肯定老老实实，绝不给科室惹麻烦！”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崔和平满意的点点头，“行了，大家也不用过于担忧。咱们厂1955年成立至今，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大家要有信心，相信在钟厂长的带领下，咱们炼钢厂肯定能顺顺利利不断发展！”
“行了，散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