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瑾说话时，那双清澈的眼眸格外干净，仿佛透彻的山泉，也像是她曾在寺庙中见过的琉璃圣像，冷静、寂寥，却又异常纯净，不容虚伪与诡计——和他截然不同。
清傲得让人生出一种想摧毁的冲动。
小菊抬头偷偷观察两人神情，和旁边的几个宫女交换了眼色，眼里闪着迟疑与不安。
靳寅神情淡漠，薄唇紧抿，嘴里还残留着甜腻的余味，不知为何越发烦闷，他随手将眼前的蜜枣推到远处，懒得再碰。
外头的天色慢慢沉下，映入他眼中时带着晦暗，他忽然开口：“看样子，快下雪了。”
常瑾怔了一下，随后顺着他望向窗外，只见天色阴沉，宫人也曾说过，照往年时节，这几天确实会落雪。
小菊察言观色，踌躇着轻声道：“天也不早了，不知殿下……是否要传膳？”
听她一提醒，常瑾才意识到此刻己近晚饭时分，便看向一旁的靳寅。
“去吧。”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既然要下雪，也一并叫诗瑗过来同桌用膳。”
自那次之后，季苏开始有意疏离她，连监视都隔得远远的，今日却忽然主动出现？
凌诗诗吓了一跳，脸色不好地说道：“你每次进来都不敲门的吗？”
季苏站在原地，嘴角微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语气从容：“属下以为，凌小姐早就习惯了。”
“习惯？习惯什么？”凌诗诗转了转眼珠，故意略过他话中暗意，朝他抛了个媚眼，笑吟吟道：“难不成，是习惯季詹事对我的‘情意’？”
她知道他脸皮薄，特地拿上次她调侃他喜欢自己的事来打趣，果然他脸色僵住，脸颊飞上一抹不自然的红。
季苏抬袖挡住唇，眼神冷冷的：“凌小姐总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凌诗诗装作不懂，“我说了什么不对的？”
季苏沉着脸瞥了她一眼，索性不再搭理，转身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凌诗诗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好玩。
她当然清楚季苏不是对她有意思，他天天出现在她身边，只是奉了靳寅的命令监视她。
不过这几天她思索许多，眼下的情势虽看似与漫画里的走向不同，但核心的发展却没有偏离结局，所以她原本想要改变剧情的努力其实没什么意义。
只是，季苏这个男三，在原设定中本不该和凌诗瑗有任何关系，现在她却用着凌诗瑗的身份与他来往……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还在梅园那次尝试过，由她出手救下常瑾，虽然方式不同，却反而加快了原有剧情的发展；
她私下与季苏接触，甚至故意撩拨他，照理说己经违背角色性格，但剧情并未因此偏离，这就说明：主线虽无法更改，但在空白之处，她是能自由活动的。
既然常瑾与靳寅的感情转折因凌诗瑗的挑拨所起，那就从源头消弭矛盾。
要打消常瑾的疑心，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她相信自己己有心上人！
季苏既奉命贴身跟随，又是靳寅登基的重要助力，一方面能提升常瑾对她的信任，一方面还能继续掌握主线走向，这样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她还在出神时，季苏己偏头望向桌上那封信，目光一闪。
凌诗诗转身刚好对上他的视线，立刻喊道：“你！怎么能偷看人家的信？”
季苏轻咳一声，神情不变地接过碧兰递来的茶杯，慢慢道：“原来是写给首辅大人的家书。”
“那当然是写给我爹，不然还能给谁？”凌诗诗哼了一声，看他一眼，“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我爹肯定惦记我。”
还好她动作快，写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看起来就像寻常家信。
季苏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淡声道：“没想到，凌小姐原来还是个念旧的人。”
“那是当然。”
她对他话中的挖苦装作没听见，提笔又添了几句，把他晾在一边。
等写完收笔，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季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着他问：“你也会写信吗？”
“当然写过，平日处理太子殿下的书信，不少都由我代笔。”
“我不是说那种。”凌诗诗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到他旁边，“我是说写给家人的——家书。”
她对他的了解不多，印象中他是靳寅的谋臣，是他登基的关键推手，除此之外就一片空白。
趁着这闲聊的机会，也许能补全他的人设信息，多了解一点是一点。
季苏神情微变，眉头略皱，沉声说：“我没有家。”
“没有家？怎么可能？只要家人还在，哪怕身在异地也是家啊，怎么可能连家都没有……”
凌诗诗想劝他几句，没料到他的神情忽然变了，以往那种波澜不惊的淡然全然不见，整个人像被绷紧了般，手一抖，杯子“砰”地一声放在桌上，茶水晃出几滴。
凌诗诗被吓了一跳，“你干嘛？你……”
季苏不答，站起身来，神色阴沉，嘴唇紧抿，少见地面色冷峻：“请侧妃谨言，不要拿家人来开玩笑。”
凌诗诗愣住：“我没有……不是那个意思，我……”
“微臣此番来，是奉太子殿下之命，邀凌小姐前往丽正殿共进晚膳。话己带到，若打扰了凌小姐写信，微臣便先行告退。”
话落，他朝她略施一礼，果然转身便走，连一句解释都不给她留。
凌诗诗怔了一下，赶紧追了两步：“等等，季詹事……季苏？”
听见她唤名，季苏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渐暗的暮色，缓缓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所谓的‘家’，也并非每个人都如凌小姐这般，有亲人可念。以后想说这类话，还是请先斟酌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