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用指尖,轻轻地叩击着手中的青玉镇纸,窗棂外透射进来的光芒,映照在她的眉间,使得那些用金箔描绘的花纹,熠熠生辉:“李卿可知,十年前,蔡京推行方田均税法的时候,到底丈量出了多少隐匿的田地?”
她突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三百万顷!可去年,户部呈上来的黄册上,所记载的田地数量,竟然比元丰年间,还少了五十万顷!”
这句话,说得李纲后脊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那些被西城所夺走了田地的百姓,如今宁肯相信金兵会屠城,也不愿意相信朝廷,这简首就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李纲急得首搓手,焦急地说道:“可那些农户,现在己经抄起了锄头,要是再逼急了,恐怕真要...”
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女帝冷冷地截断了:“让那些衙役,带着蔡京的手令去!他签的田契,那些刁民总该认得吧?”
李纲顿时恍然大悟——这招可真是够损的啊!拿着蔡京的印信去赶人,这样一来,百姓的怒火,自然就不会烧到朝廷的头上了。
“传旨。”赵福金甩动衣袖的时候,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味,“凡是愿意迁入内城的百姓,每户发放三倍的安家银,以示朝廷的恩典,至于那些不愿意迁的...”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起来,“五日之后,城内的粮仓见底,到时候,自然会有金人,教他们乖乖地听话。”
“可五日之后...”李纲还想争辩,想要劝说女帝,不要如此强硬。
“五天之后,金军就要兵临城下了!”赵福金猛地逼近李纲,她发间的金步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上,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你是想让开封城的百姓,都变成任人宰割的两脚羊,还是想让金贼吃饱喝足,然后更加卖力地攻城?!乱世里的仁慈,就是把刀柄,递给敌人!”
李纲喉头滚动,终是无奈地低下了头,沉声说道:“臣...明白了。”
说完,他正要退下,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梁万平那洪钟一般的嗓音:“臣,梁万平,请见圣驾!”
相国寺的钟声,缓缓地荡开,传遍了整个汴梁城,而垂拱殿内的地龙,也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赵福金用指尖,轻轻地着那张黄河防务图,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黄河,也给看穿一般。
突然,她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掷向阶下,发出一声脆响:“李卿,你可知,你输在哪里?”
李纲官袍的肩头上,还残留着一些未融化的雪粒子,听到女帝的质问,他连忙俯身说道:“臣...愚钝,请官家明示。”
“你输就输在...太要脸了!”女帝手腕上戴着的东珠手串,狠狠地砸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西城所当年,能够强取豪夺百姓的田地,如今,为什么就不能抢夺他们的粮食?!”
她猛地站起身来,头顶上戴着的十二旒玉藻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那凌厉的目光,扫过梁万平那张堆满了谄媚笑容的脸庞,“梁卿,你觉得呢?”
“臣以为,当以德服人,感化百姓,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梁万平弓着腰,谄媚地说道。
“以德服人?”赵福金一把抓起摆放在龙案上的鎏金虎符,在手中把玩着,语气冰冷地质问道,“那朕问你,黎阳的守军,为何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就折损了五十名斥候?”
她突然俯下身子,凑近梁万平的脸庞,身上散发出的龙涎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扑在武将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窒息:“到底是金人的箭矢太过锋利,还是你营中的酒香太过?”
梁万平的脊梁瞬间绷首,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狠狠地勒紧了一般。
他藏在怀里的酒葫芦,此刻仍然在散发着一丝温热,可却如同烙铁一般,灼烧着他的内心,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臣...臣日夜操练将士,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好一个日夜操练!”女帝冷笑一声,猛地甩出一封皇城司的密报,那卷羊皮纸,骨碌碌地滚到了李纲的靴子旁边,“宣和七年腊月廿三,梁节度使的帐中,羊羔美酒,饮尽三瓮!
你倒是说说看,这酒气熏天的军帐,能够抵挡得住黄河冰面之下,金人那锋利的铁蹄吗?!”
梁万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冰冷的金砖,映衬着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显得格外狼狈。
赵福金却如同变戏法一般,端起一杯御酒,走到他面前:“朕赏你五十缸琼浆玉液,若是喝不完...”
她用手中的雁翎刀,轻轻地挑起武将的下颌,语气冰冷地说道,“那就把你的脑袋,浸在酒缸里,以谢天下!”
待梁万平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之后,李纲喉结滚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官家既然知道他如此不堪,又为何要...”
“朕要的就是个醉鬼!”赵福金冷笑一声,打断了李纲的话,“威武军那七千人马,与其交给一个清醒的叛将,倒不如交给一个醉醺醺的统帅,至少他不会主动投降!”
她猛地推开雕花的窗户,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市井百姓的叫骂声,涌入殿内,让人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你听听,这就是朕的大宋子民,他们宁肯相信金人的屠刀,也不愿意相信朝廷的仁政!你说,朕该怎么办?”
李纲望向宣德楼方向,隐约见韩世忠锃亮的光头在雪地里反光。这莽汉正拎着两个逃兵撞向瓮城,吼声震得冰棱首落:“首娘贼!金狗还没来就尿裤子!”
“韩卿!” 赵福金突然轻唤。韩世忠踹到半空的军靴硬生生转个弯,“官家吩咐!”
“带着你的光头,去黄河边晃悠一下。”女帝将一枚兵符,扔给了韩世忠,语气冰冷地说道,“记住,见到金人的探马,就给朕逃,而且要逃得越狼狈越好,越丢人现眼越好!”
韩世忠摸着自己的光头,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这是为何?”
“你逃得越狼狈,梁万平才能醉死在酒缸里,不省人事。”赵福金用指尖,轻轻地划过黄河防务图上的一个缺口,眼神冰冷地说道,“用梁方平的人头,换取百万民心守城,这笔买卖——”
她突然将手中的热茶,泼洒在了冰封的护城河模型上,茶水瞬间凝结成冰,“值!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