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的残阳染红陈桥驿碑文,那 “宋受天命之符” 的朱砂拓本突然被马蹄踏碎。
押运官靴底暗纹碾过太祖誓碑,扬起西城所令牌的刹那,藏在令牌龙鳞雕纹里的密函碎屑簌簌飘落 ——
那正是赵福金要燕青散播的 “金军高价购粮” 假消息。
老农抱着粮袋跪在田埂,哭嚎声被北风撕成碎片:“去年抢地,今年抢粮,官家是要咱们给金人腾地方啊!”
领头内宦甩着鞭子狞笑:“官家仁厚,给你们留了五日口粮呢!”
“奉旨征粮!” 官靴踹翻晒谷箩筐的力道,恰如当年赵光义夺侄皇位的狠绝。
远处村落腾起黑烟,拒交粮的茅屋正在 “祭灶”,火星子混着雪粒子落在独轮车上。
武松独臂按刀从暗巷闪出,戒刀寒光闪过粮车绳索:“顾大嫂!带乡亲们搬粮!”
顾大嫂推着独轮车嘶吼:“抢他娘的!”
身后孙新率着数十泼皮推着独轮车从芦苇荡涌来,车轴声里混着梆子戏:“蔡家珊瑚三丈高,不及女帝半碗粥”——
正是李清照新曲的调子,早被燕青传遍十里八乡。
“抢得好!” 赵福金立在宣德门暗处轻笑,“今夜把抢粮的换成殿前司禁军,米袋扎上黄绸 ——”
她转头对燕青挑眉,“就说朕的恩赏被奸人克扣了。”
燕青领命时瞥见她袖中露出的《武经总要》,页角画着炸开的冰面 —— 正是阮小七报来的 “冰爆计” 解法。
酉时,韩世忠锃亮的光头在雪地里反光,忽见时迁鬼魅般从檐角翻下:“泼韩五!金贼在冰下埋火药!”
三人踩着冰面滑向军器监,沿途撞翻三辆粮车。
凌振正摆弄新制的霹雳炮,火星子溅到阮小七裤裆:“首娘贼!你想给老子净身?”
“金贼在冰下埋雷!” 时迁劈手夺过火折子,“这玩意能炸穿冰层!”
凌振铜铃眼瞪得比炮口还圆:“快取硫磺硝石!”
他踹开库房,满架子火器惊得阮小七倒吸凉气:“乖乖!当年打曾头市要有这些……”
“少扯淡!” 凌振抡起铁锤砸开冰面,“七哥带人往东撤百姓,时迁去点狼烟!”
暮色染红龙德宫飞檐时,李师师怀抱焦尾琴掠过回廊。
女帝撕碎《罪己诏》草稿,任纸屑混着雪粒子扑在赵佶案头:“父皇您瞧,儿臣这出戏可比您的瘦金体有趣?”
老皇帝盯着墨渍里浮出的 “李彦卒于丹毒”,喉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戌时汴河,凌振带着火器营趴在芦苇荡。时迁的探报刚落,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点火!” 十八架神火飞鸦拖着火尾掠过河面,火星坠在金军预埋的火药线上。
轰然巨响中,冰面炸开十余丈高的水柱,映得开封城灯火通明,恍若元夕夜的琉璃世界。
金军断肢与冻鱼齐飞,血雾凝成粉红冰晶。
阮小七站在河头大笑,龙绡宫绦上的冰碴子簌簌而落:“首娘贼!爷爷在梁山泊凿冰时,你们还穿开裆裤呢!”
时迁蹲在树顶,看着河心浮起的金军甲胄,忽然想起女帝午后说的话:“乱世仁慈是递刀,可朕的刀,只斩金人。”
这一夜,相国寺糖画摊子的老汉收了摊,却把最后一块 “赤龙喷火” 的糖画塞给王老汉:“给你孙子,女帝能让龙王爷喷火呢。”
卖炊饼的王老汉摸着怀里的安家银 —— 那是用蔡京印信换的,边角还盖着西城所的红泥。
他望着城头晃动的火把,忽然觉得这世道虽乱,却比往年多了些盼头:女帝的手段虽狠,却让金人知道,汴梁城的冰,不是那么好凿的。
亥时梆子响,时迁顶着满头冰碴撞进御书房:“报!黄河浮桥现金骑!”
赵福金抚掌大笑:“来得正好!传旨:开内帑放烟火,朕要与民同庆新春!”
满城火药香混着血腥气炸开时,女帝倚着垛口轻笑。
东京城头玄底赤龙旗猎猎作响,映得她眼底金戈如星河倒悬。
笑声未落,宫外传来百姓喧哗。李纲满头大汗冲进来:“官家,西城所的人被农户围了!”
“让蔡京去。” 女帝甩过绣着金线的披风,袖口掠过案头《武经总要》,页角 “冰爆” 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记得给他备顶破毡帽,要让百姓看见他摔个狗啃泥。”
当老奸臣在城墙上被冻萝卜砸得抱头鼠窜时,宣德楼下的百姓突然发现:被抢的粮袋底角,都绣着极小的赤龙纹 —— 分明是女帝内库的黄绸。
“西城所克扣圣恩!” 卖炊饼的王老汉举着半块糖画 “赤龙喷火”,“女帝给咱们的安家银,都被这帮狗官吞了!”
人群怒吼着掀翻西城所马车,却没人注意到街角阴影里,燕青正把最后几锭官银塞进百姓破棉袄。
赵福金望着御街星星点点的灯笼,忽然对身边的迎儿和张贞娘说:“瞧见没?这满城灯火都是浇了油的柴,就等一阵东风烧红半边天。”
两人不懂,只见女帝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柄出鞘的剑。
林冲默然擦亮枪头,墙砖缝隙里渗出金军探子的血。
宣和七年腊月二十八,寒风裹着雪粒子拍打窗棂。
原威武军节度使梁万平横死府中,尸体在御赐的牡丹纹青瓷酒缸里泡得发胀。
皇城司的人卯时初刻破门,见那平日威风八面的武将倒栽葱似的杵在酒缸里,缎面官靴还翘在外头,浸透的酒液顺着砖缝淌成溪流。
几个胆小的皂隶当场吐了 —— 这哪里像朝廷命官,分明是东市老张头酱缸里的腌蹄髈!
时迁蹲在房梁上啃鸡腿,瞅着开封府衙役捞尸首首乐:“燕小乙这手腌肉功夫,御厨都比不上!”
“官家明鉴!” 开封府尹王时雍跪在垂拱殿青砖上,鼻尖还沾着酒渍,“梁节度使他……”
“金狗竟敢刺杀我大宋忠良!” 赵福金拍案而起,眼角逼出两滴泪花。
王时雍嘴角抽了抽,这案发现场的酒坛子还刻着 “御赐” 俩字呢!
王时雍缩着脖子把 “现场无搏斗痕迹” 咽回肚里 —— 女帝绣着金线的袖口沾着几点猩红,分明是方才试新胭脂蹭的。
“官家圣明!” 他咽了口唾沫,官帽翅儿颤巍巍晃着,“臣这就命人……”
“罢了。” 赵福金忽地起身,十二幅蹙金绣凤裙掠过龙纹地砖,“李纲在外城督造砲车,你调三班差役去搭把手。这案子…… 待退了兵再议。”
王时雍退出大殿时,正听见女帝吩咐近侍:“把梁夫人请进宫,要快。”
辰时的宣德楼飞檐积着残雪,赵福金猩红大氅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数万人齐齐倒吸凉气 —— 这哪是女帝,分明是庙里的菩萨下了凡!
御街上人头攒动,卖炊饼的张三踩着王记绸缎庄的幌子往上爬,却被巡街的禁军揪着领子拽下来。
“是女帝!”
“比画上的还俊!”
“这细腰能挽得住江山?”
“快看!真是女官家!” 东水门扛活的孙二嫂攥紧扁担。
她见过前朝官家游街,可那龙椅上坐着个戴凤冠的,汴京城开天辟地头一遭。
卖茶汤的王员外踩着伙计肩膀张望:“乖乖,女官家比樊楼花魁还俊!”
旁边绣娘啐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福金扶住冰凉的垛口,掌心沁出汗。下头乌泱泱的人头里,有昨日还嚷着要南逃的礼部侍郎,有偷卖军粮的仓曹主事,更多的是攥着锄头、挑着扁担的百姓。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越如剑鸣:“金贼背盟,屠我子民。燕云十六州的父老,被拴在马后拖行千里!三岁稚子挂在枪尖当旌旗!”
郑屠户挥刀斩断猪头:“首娘贼!老子这刀刚放完蔡京庄子年猪!”
人群哄笑夹着怒吼,声浪掀翻西城所马车。
“金贼吃人肉喝人血,连三岁娃娃都不放过!” 赵福金挥袖时金线勾断垛口冰锥,碎冰混着袖中胭脂粉飘落人群,恰似血染的雪,“他们现在要抢咱们的米粮,糟蹋咱们的闺女,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卖菜婆子挥着扁担吼得最响。
赵福金扶着墙垣,望着黑压压的人群。
禁军铠甲撞得叮当响,百姓棉袍里漏出灰扑扑的棉絮,城墙根蜷着几个冻饿的流民。
赵福金的声音突然哽咽,却比刀剑更利:“他们的铁蹄踏碎了多少人家的灶王爷?诸位可愿与朕共守此城?”
她猛地扯开披风,露出内衬的赤龙纹战衣:“汴梁城的冰,能冻住他们的马蹄;汴梁城的火,能烧掉他们的盔甲!”
“愿为官家效死!” 不知谁吼了第一声。
“人在城在!”
“人亡城亡!”
此起彼伏的吼声震得城砖发颤,禁军铠甲与百姓扁担相碰,迸溅出比神火飞鸦更亮的光。
赵福金望着黑压压的人头,忽然笑了 —— 这满城百姓,终是成了她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