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望喉结剧烈滚动，独眼死死黏在对岸水榭中起舞的绿腰舞姬身上。
她们轻盈的裙裾拂过之处，地面的积雪仿佛都蒸腾起带着异香的暖雾……
“都给老子坐稳了！”他暴怒地一脚踹翻身边看得入迷的副将！
镶满宝石的腰带扣崩飞，两颗的东珠骨碌碌滚入雪泥。
副将捂着剧痛的屁股，呲牙咧嘴地往后蹭：“大…大帅！末将真坐不得啊……昨日那宋朝宰相送的虎皮垫子，他娘的有刺！”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河面漂浮的莲花灯，突然瞳孔一缩——不对！每盏灯的灯芯，怎么都比往年粗了足足三倍有余？！
完颜宗望端起银盏猛灌一口烈酒，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不安。突然，“咔嚓”一声刺耳的脆响传来！
他扭头一看，旁边一个女真千户竟像饿疯了的野狗，正用森森白牙啃咬着一只银碟子！齿印深深嵌在盘沿上！
“没出息的东西！”完颜宗望抬脚就踹，破口大骂，“等会儿宋人把刀子藏在菜里，第一个捅穿的就是你这蠢货的肚肠！”
“铮——啷啷啷！！！”
护城河对岸，宋军乐师的琵琶声陡然拔高变调！
如同百十个银瓶在冰面上轰然炸裂！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一个金军千夫长手一抖，啃了半截的羊腿“啪嗒”一声掉进酒碗，溅起浑浊的酒花。
完颜宗望耳后那道陈年箭疤毫无征兆地突突狂跳起来！
他独眼死死盯住对岸那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只觉得汴京城头这轮清冷的月亮，竟比草原正午的烈日还要刺眼灼人！
“大帅！”副将脸色骤变，一把按住刀柄扑到他耳边，浓烈的酒气喷涌，“不对劲！这调子…听着像催命的战鼓！”
“轰！”
完颜宗望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
一脚将面前沉重的酒案踹得凌空飞起！银盏滚到李邦彦脚下，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你们南朝人就是他娘的屁事多！”完颜宗望如同暴怒的雄狮，拇指狠狠抹开唇边酒渍，镶铁皮的战靴重重碾碎地上松子，“老子在黄龙府砍契丹狗头的时候，你们那狗屁官家还在他娘胎里听小曲儿呢！”
李邦彦提着官袍下摆，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作揖求饶，金丝蹀躞带甩得几乎要飞进旁边的火盆：“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啊！这是《秦王破阵乐》，太宗皇帝当年亲征北汉时……”
“破你娘的阵！”完颜宗望怒极，巨掌如电，一把薅住李邦彦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整个人提到眼前！
冰冷的狼牙项链狠狠硌进宰相的下巴，瞬间渗出血丝，“当老子是瞎眼蠢驴？！这分明是两军对阵、不死不休的杀伐之音！”
他咆哮着，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城头垛口处——一点寒光在月光下倏然闪过！那是禁军强弩冰冷的箭头！
完颜宗望正要暴怒发作——
“呼！”
一抹惊心动魄的绯红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骤然从高高的城楼之巅坠落！
“仙子跳楼啦！”一个金军百夫长失声怪叫，拼命往前挤，被同伴一肘子狠狠捣在肋下，闷哼着弯下腰。
“当啷！”
完颜宗望手中的酒盏脱手砸在案几上。他独眼圆睁，死死盯着那抹急速下坠的身影！
那抹绯红在空中竟舒展开来！素白的长裙被夜风鼓荡，瞬间绽放成一轮皎洁的满月！
真如广寒宫中谪落的仙子，凄美决绝！
就在即将触地的刹那，她腰肢不可思议地一拧——
整个人竟如同失去重量般，轻飘飘地，点尘不惊地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娘的…活见鬼了？！”完颜宗望如同被雷劈中，腾地站起！撞得身后捧着银壶的侍从一个趔趄。
滚烫的酒液泼洒在名贵的虎皮褥子上，滋滋作响，腾起刺鼻的白烟！
李师师单足点地，如蜻蜓点水。
那一瞬间，完颜宗望的独眼猛地瞪圆！
他清晰地听到周围响起一片“咕咚咕咚”的吞咽口水声，如同饿狼见了血！
这哪是凡尘舞姿？分明是千年雪山修炼成精的狐仙，一朝化人，摄魂夺魄！
就在她落地的刹那——
“唰啦！”
猩红的斗篷被她猛地扯下，甩向夜空！斗篷之下，竟是一身寒光凛冽的亮银鱼鳞甲！
冰冷的月光在紧密的甲叶上疯狂流淌，汇聚成一条杀气腾腾的银河！
“铮——！！！”
琵琶声陡然炸裂！如同万千铁骑踏破冰河！
李师师足尖闪电般勾起一杆丈八红缨枪！
枪身在她手中嗡鸣震颤！碗口大的枪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毒龙般首刺完颜宗望的独眼！
当然，枪尖在护城河对岸，险之又险地停住了。
冰冷的杀意却己穿透夜色，狠狠扎在完颜宗望的眉心上！
“嘶——！”
刚才还色眯眯的金军将领们，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后退半步！
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这他妈哪是跳舞？这分明是阎王殿里爬出来的索命罗刹！
二十道寒光乍现！
二十名持剑舞姬如同鬼魅，从暗影中暴射而出！冰冷的剑锋撕裂夜风，空气里竟弥漫开刺鼻的硝石味！
剑光闪烁，挽出的根本不是花，是招招致命、大开大合的杨家枪法杀招！
完颜宗望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如同被毒蛇盯上！他五指瞬间扣紧腰间剑柄，青筋在手臂上如虬龙般暴起！
“妙啊！哈哈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完颜宗望却猛地仰天狂笑！笑声如同滚雷，震得案几上残存的酒液都荡起涟漪！
“美人骨里藏着百万兵！你们宋人，就他妈爱玩这套虚头巴脑的把戏！”
他一把甩开旁边吓得抖如筛糠的李邦彦，抓起一坛烈酒，“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坛，酒液顺着胡须淋漓而下：“接着奏！接着舞！老子当年在野狐岭，听着契丹狗临死的哀嚎下酒，照样胃口大开！”
“好——！！！”
护城河对岸，猛地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喝彩声！盖过了金军的骚动！
原来是李师师反手抽出绾发的金钗！金钗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夺命寒芒！
十根玉指在琵琶弦上疯狂轮扫，铮铮之声竟如金戈铁马，刀剑相斫！杀气冲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