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禾府正厅的鎏金香炉突然炸开。苏悦望着案上的赐婚圣旨，指尖的草纹在剧痛中扭曲——皇帝竟将安乐公主许配给禾九溟，婚期定在次月十五，与她借尸还魂的周年同日。
“这是陛下在试探我们的共生契约。”禾九溟的声音像被冰水浸过，魔纹顺着脖颈爬向耳后，“若我拒婚，便是抗旨；若我应婚，你……”
“若你应婚，我的草心便会在妒火中枯萎。”苏悦打断他，发间白草无风自动，右耳的草叶边缘泛起焦黑，“可你我都知道，这纸婚约，不过是仙界借皇帝之手，拆我们共生阵的刀。”
厅外突然响起闷雷，三月的春雨竟带着冬雪的寒气。苏悦感觉心口的草心正在被嫉妒啃噬，指尖抚过案上的婚书，草纹所过之处，宣纸竟长出细密的藤蔓，将“禾府”二字缠得粉碎。
“你在吃醋。”禾九溟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腕间的契约纹，那里正因为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灵草动情时，连藤蔓都会替你出气。”
“我不该吃醋吗？”苏悦抬头，眸中映着他眼底翻涌的黑雾，“你我共生共死，却要看着你娶别人，与她拜天地，同床榻——”喉间泛起草汁的苦涩，“这比用斩情刃剜我的草心，还疼。”
禾九溟的瞳孔骤缩，感觉她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竟比魔气反噬更让他心悸。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魔印上：“那你可知道，我的饕鬾，此刻正在识海深处咆哮，因为它闻见了你的眼泪——那是比生魂更让它疯狂的养料。”
更漏声在檐角断裂，第十七声钟响过后，厅外传来马队的喧嚣。苏悦的草纹骤然亮起，“看”见三百御林军将禾府团团围住，为首将领捧着的不是圣旨，而是镇魔司的拘魂牌。
“禾九溟意图谋反，着即拿下！”将领的声音混着雨声，“苏悦妖言惑众，就地焚化——”
“又是这招。”苏悦轻笑，指尖抚过厅前的百年梧桐，草纹瞬间爬满整棵树，“上次在金銮殿用这招没成功，这次便想借赐婚之名，逼我们自乱阵脚？”
禾九溟的魔纹轰然爆发，震碎厅门的同时，却将苏悦护在身后：“走密道，我拖住他们。”
“不走。”苏悦摇头，指尖在他掌心写下草纹，“共生契约既己生效，你我便该同生共死。”忽然转身，望向御林军身后的阴影，“何况，暗处还有三位仙界护法，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天雷在云层中炸响，苏悦的右耳完全化作草叶，透明的叶脉间流转着即将枯竭的微光。她抬手，草纹化作藤蔓缠住镇魔司的拘魂牌，牌面上的“灭”字竟在草汁中溶解，露出底下刻着的“饕鬾”图腾。
“原来，镇魔司才是饕鬾残魂的宿主。”禾九溟的声音冷如冰，“仙界果然好手段，一边用生魂养残魂，一边借皇帝之手除我们。”
御林军面面相觑，他们奉命拿人，却不知镇魔司的拘魂牌竟藏着这般秘密。苏悦趁机催动草纹，让院内的竹林突然疯长，将御林军的视线完全挡住。
“跟我来。”禾九溟抓住她的手，魔纹与草纹交缠成刃，劈开地面的青砖，“寒潭下有通往城外的密道，那里的阴气能掩盖我们的气息。”
春雨浸透了苏悦的衣摆，她跟着他跃入寒潭，却在入水瞬间，看见潭底沉着的，竟是百年前她为他落下的草心碎片。草纹骤然亮起，碎片与她心口的草心共鸣，竟在潭水中央，映出两人前世的倒影——他是仙君座下的清贵弟子，她是玉净瓶中的九窍灵草，在某个春日，他的指尖不小心碰落了她的一片草叶。
“原来，我们的初遇，比我想的更早。”她低语，草叶耳尖滴落的露珠，竟在潭水中凝成一颗透明的草心。
禾九溟望着水中的倒影，忽然想起百年前的那个春日。他在桃林练剑，不慎碰倒玉净瓶，她的草叶落在他掌心，竟在瞬间开出一朵极小的花。那时他不知道，这株草，竟会成为他此后百年，唯一的执念。
“抓紧我。”他的声音混着水声，魔纹化作黑雾托住她逐渐透明的身体，“寒潭的水会加速你的枯萎，我带你走。”
苏悦摇头，指尖按在潭底的草心碎片上，草纹与魔纹同时爆发，竟将整片寒潭的水凝成冰晶。她望着他眼中的担忧，忽然轻笑：“九溟，你说我们的情劫，会不会是天地给的一次机会？让灵草与凶兽，能在这寒潭底，真正地坦诚相见。”
天雷再次炸响，冰晶突然裂开缝隙。苏悦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与草心碎片融合，发间的白草化作无数草絮，随风扑向禾九溟。而他，却在此时，看见她的指尖己完全透明，像随时会化作星光消散。
“别这样……”他的声音发颤，魔纹疯狂涌动，试图将她的草魂留在体内，“我不准你……”
“嘘。”苏悦用透明的指尖按住他的唇，草絮落在他掌心，化作细小的灵草，“这是灵草的本能，遇到真心，便会毫无保留。”忽然贴近他耳边，“何况，你的心跳，比任何禁术都更能留住我。”
寒潭外，仙界护法的镇魔铃己经逼近。苏悦知道，这一战，他们要么共生，要么共死。但此刻，她望着禾九溟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不再害怕——因为她终于明白，所谓情劫，从来不是磨难，而是天地给予的，让灵草与凶兽，能真正触碰彼此魂魄的，唯一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