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人员的询问有条不紊的展开。
第一个被单独询问的是剧院的音乐剧导演，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临时腾出来的化妆间里，翘着二郎腿，谈起展博，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烦。
“展博？那就是个戏疯子啊！李警官，不是我说话难听，那小子就是一根筋！为了一个动作，一句台词，能跟我磨叽半天，说我这儿不符合人物逻辑，那儿破坏了艺术美感。嘿，我导了半辈子戏，还轮得到他一个B角来教我？”
导演撇撇嘴，呷了口茶：“你说他演技？是有那么点儿，但太轴了！不懂得变通，也不讨喜。所以啊，重要的角色，哪轮得到他？也就是个替补的命。”
李西不动声色，听着导演的抱怨，心中却是一动。
过于追求完美，不被主流认可……
这和罗京花失踪前在公司的状态，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那他平时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谁结过怨？”
方然在一旁适时插话，他总是能捕捉到这些微妙的细节。
导演嗤笑一声：“结怨？他也配？顶多就是大家嫌他烦，不爱搭理他罢了。这种人，戏痴戏痴，最后把自己痴傻了，也正常。”
这话听得李西眉头紧锁。
接下来被询问的是一位负责打扫后台的保洁阿姨，约莫五十多岁，穿着朴素，神情有些惶恐，但提起展博，她的眼圈却红了。
“警官们呐，你们可得查清楚啊！展博那孩子，心眼儿好着呢！平时见了我，都客客气气地喊‘张姨’，有时候看我提水桶重，还主动帮我一把。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要杀他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阿姨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让展博的形象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张姨，您最近一次见展博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谭逸温和地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姨努力回忆着：“就……就前天吧，我还看见他一个人在排练室里对着镜子练呢。反常……好像是有点。以前他排练可积极了，雷打不动。但这阵子，我好几次打扫的时候，都没瞅见他。不过……不过他是B角嘛，大家可能也没太在意。”
缺席排练。
李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最近经济状况怎么样？”李西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张姨愣了一下，摇摇头：“这……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好像听谁说过，他手头挺紧的。”
李西让邱玲送走了张姨，随即叫进来了几个和展博同组的年轻演员，大多是些同样没什么名气的替补。
“展博啊，他人其实不坏，就是太较真了，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小声说道，“不过，他最近确实有点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方然追问。
“就是……神神秘秘的，”另一个瘦高个的男生接口道，“排练也老是迟到早退，问他干嘛去了，他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最近到处借钱，李哥，王姐，还有好几个，都借遍了，数目不大，百八十的，但借了就没下文。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了，就没人再借给他了。”
借钱？
李西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细节，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罗京花在死前，不也是行为反常，并且有大额的现金取款记录吗？
虽然一个是取款，一个是借款，但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经济困境和反常的资金需求。
李西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他转身对邱玲说道：“邱玲，去查一下死者展博的银行账户、信用卡记录，所有能查到的经济往来，都全面查一下。”
“是，李队！”邱玲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出去执行任务。
会议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谭逸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西，他知道，李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关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西的心也随着墙上挂钟的指针一点点悬高。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展博的经济状况，将会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
大约半小时后，邱玲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凝重，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出来的表格。
“李队，查到了。”
“说！”李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死者展博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余额……几乎为零，”邱玲深吸一口气，“他的几张信用卡，都己经逾期两个月没有还款，总欠款额大概在三万左右。”
果然是这样。
“支出记录呢？”他继续问道。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邱玲将一张表格递给李西，“从三个月前开始，展博的储蓄卡账户，每周都会有一笔固定金额的提现，不多不少，正好三千块。一首持续到他账户里的钱被提空为止。最后一次提现，是在一周前。”
每周三千。
这个数字，这个频率，和罗京花每月固定取现一万元，然后分成每周两千五百元的情况，何其相似！
虽然金额不同，但这种固定周期、固定金额的现金支出模式，简首如出一辙！
“罗京花……”李西双眼眯了起来，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他抬起头，看向谭逸和方然，眼神中带着一种决绝，“这两起案子，绝对有关联。凶手是同一个人。”
积压在心头的怒火和挫败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陈小克那份漏洞百出的供词，罗京花颈部那道诡异的勒痕，现场那第二组神秘的脚印……
所有的疑点再次浮上心头，与展博案的种种诡异之处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网。
那个凶手，不仅逍遥法外，甚至在警方宣布“破案”之后，用更加嚣张、更加戏剧化的方式，再次作案，这简首是在赤裸裸地嘲讽整个警队！
“李队，你的意思是……”方然的脸色也变了，他瞬间明白了李西的推断。
“意思是，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李西的声音清冷，“陈小克，很可能只是一个精心挑选的替罪羊。真正的魔鬼，还在外面，享受着他的杀人游戏。”
谭逸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他缓缓开口：“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凶手的心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和可怕。他不仅有能力策划完美的谋杀，还有能力操纵人心，甚至……预判警方的行动。”
李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幽灵般的对手，一个将杀戮演绎成艺术的变态狂魔。
旧案的迷雾尚未散尽，新的血案又添疑云。李西知道，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决不能再让凶手得意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