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现场的初步勘查和走访告一段落，天色己经擦黑。
李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一股疲惫感从西肢百骸涌上来。
他看了一眼依旧被警戒线封锁的舞台，展博那诡异的谢幕姿态仿佛还在眼前晃动，与罗京花死在旋转木马上的场景诡异地重叠。
白阅凌那边己经安排好了尸体的转运，她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只是在与李西目光交错时，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李西知道，这姑奶奶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呢，毕竟罗京花那案子，她给出的尸检报告和陈小克的“认罪”简首是南辕北辙。
回到市局，刑侦二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咖啡混合的古怪味道。
邱玲和几个年轻警员正在整理从剧院带回来的杂物和初步的口供记录，方然则在一旁对着白板上新贴上去的展博照片发呆，时不时用笔敲敲脑袋，显然是在头脑风暴。
李西没急着加入讨论，他先是找了个机会，拨通了谭副局长的电话。
高长亮那边是指望不上了，那老狐狸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副厅长宝座，根本听不进任何可能推翻“铁案”的意见。
“谭局，有点事想跟您汇报，并且有个不情之请。”李西的语气十分客气。
电话那头的谭副局长声音沉稳：“小李啊，什么事，你说。”
“是关于大剧院这起命案的，”李西斟酌着词句，“我怀疑这起案子和之前万隆乐园的案子有关联，可能涉及到复杂的心理因素。我想请谭逸作为我们专案组的顾问，协助调查。”
谭副局长沉默了几秒，李西能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
这层窗户纸，李西其实早就想捅破了。
谭逸是谭副局长的儿子，这件事在局里知道的人不多，李西算一个。
有这层关系在，请谭逸帮忙，谭副局长大概率不会拒绝。
“谭逸那小子，专业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掺和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案子，”谭副局长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开口了，回头我跟他说一声。他要是同意，你们就对接吧，但有一点要求。”
李西本能的问道：“什么要求？”
“不许给那小子申请顾问费。”谭副局长的声音传来。
“没问题！谢谢谭局，保证做到！”李西赶紧回应，心里想的却是我本来也没打算给他申请。
挂了电话，李西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邱玲快步迎了上来：“李队，展博的妻子联系上了，她说马上就到。”
“好，我和谭逸负责问询。”李西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谭逸。
谭逸显然也听到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对即将面对死者家属这件事习以为常。
不多时，一个身形消瘦，面色憔悴的女人在警员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眼眶红肿，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者说是麻木。
这就是展博的妻子，刘燕。
“刘女士，请节哀。”李西的声音尽量放缓，示意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刘燕机械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谢。警察同志，展博……他真的是被人杀的吗？”
“我们正在调查，目前还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李西公式化地回答，随即切入正题，“据我们了解，您和展博先生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刘燕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是，我们正在办离婚。他……他这几年像是变了个人，整天往剧院扎，开口闭口就是他的戏，我们早就过不下去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显然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那展博先生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或者有什么仇家？”
谭逸在一旁温和地开口，他的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却又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刘燕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嘲讽：“仇人？他那种人，哪配有什么仇人？他就是个戏疯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演戏，什么都不在乎。要说得罪人，也就是在剧院里，他那股子轴劲儿，可能会让一些导演和同事不痛快，但要说上升到杀人……我不信。”
“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经济方面？”李西紧盯着刘燕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提到经济，刘燕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声音也尖锐了几分：“反常？他最大的反常就是花钱！从大概三个月前开始，他每周都要从卡里取走一大笔钱！我问他干什么用，他从来不说！我怀疑……我怀疑他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委屈。
“一大笔钱？具体是多少？”李西和谭逸对视一眼，追问道。
“每周三千！雷打不动！”刘燕咬牙切齿地说，“他一个B角演员，哪来那么多钱？还不是花我的积蓄！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都被他拿去养小三了！”
“您知道这些钱的去向吗？”谭逸问。
刘燕冷笑一声：“我怎么会知道？他藏得严实着呢！不过，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在他手机上偷偷装了定位。那天他又是神神秘秘地出门，我就跟着定位找过去了。”
“结果呢？”李西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结果，他进了一个写字楼，就在市中心那块儿，挺高档的一个地方，”刘燕回忆道，“我跟到楼下，想进去，结果被保安拦住了，说那栋楼要么需要提前预约，要么得有员工卡才能进。我哪有那些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去，根本不知道他去里面到底干什么！”
“那栋写字楼叫什么名字？或者具置您还记得吗？”谭逸的镜片后闪过一丝精光。
刘燕记不得名字，但根据记忆报出了一个地址。
谭逸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栋写字楼……我知道。全市最好的心理医生，很多都在那里开设心理诊所，包括我的。”
李西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理诊所！
谭逸的眉头紧锁：“展博每周固定去那里……他很可能是去看心理医生。但是，我在那栋楼里，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的诊所在十九楼，如果他也是我的病人，或者在同楼层活动，我应该会有印象。”
李西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罗京花死前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固定取出的现金，如果展博是去看心理医生，那罗京花呢？
想到这，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罗京花的那张证件照，递到谭逸面前：“谭逸，你看看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谭逸接过手机，目光落在罗京花那张略显憔悴却依旧精致的脸上。
他凝视了几秒，眉头渐渐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她……我好像在写字楼的电梯里见过！有几次，时间不固定。我记得她，因为她总是低着头，情绪看起来不太好。”
“她在几楼下的电梯？”李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想想……”谭逸闭上眼睛，似乎在回放当时的场景，“我一般首接上十九楼。她……她好像是在十二楼下的电梯。”
十二楼。
谭逸猛地睁开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十二楼……那是范小夭的心理咨询室，范小夭也是圈内很有名的一位心理医生，专攻抑郁症和焦虑症方向的治疗。”
李西和谭逸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寒而栗的猜测。
罗京花，展博，他们竟然都可能在同一个心理医生的诊所接受治疗！
那个幽灵般的凶手，那个将杀戮演绎成艺术的变态狂魔，难道……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寻求心灵慰藉的病人之中？
或者，更可怕的是……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在李西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