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女士,需要我复述作案过程吗?” 李西双手交叠,落在审讯桌上。
陈霜身体纹丝不动,反问:“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然冷笑一声。 “需要我演示怎么用阳光杀人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陈霜的语气透出不耐烦。
“半个月前你以光学博士身份,欺骗程素云。” 李西的指尖轻敲桌面。 “你说分析出了二十年前获奖剪纸《百鸟朝凤》的光学公式。”
李西继续。 “程素云研究了二十年都没复刻成功,突然有了成功的可能,她当然什么都听你的。”
“她甚至没发现你和她亲手害死的学生陈雪长相相似。”
陈雪的名字一出,陈霜的表情颤动一下。 她很快控制住。
李西接着说。 “于是你怂恿程素云,将老屋玻璃都换成凸面玻璃。”
“这批玻璃,你通过文化广场建筑供应商买到。”
“采购时你十分谨慎,没留下个人信息,收款和付款账户用的也是海外账户,难以追查。”
“但聪明如你,没留意到给程素云的发票上,意外印上了你银杏叶胸章的印痕。”
李西甩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案发现场发现的,带着银杏叶印痕的发票残片。
他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段监控录像,屏幕转向陈霜。
“还有六个月前文化广场顶棚施工现场的监控录像。刚好拍到你测量角度,安装凸透镜的身影。”
“很难想象你等了六个月才去找程素云。是怕时间太紧凑,被我们发现关联吗?”
“可惜凸透镜安装六个月,经过半年风吹日晒,透光度早己无法达到标准。”
“所以在案发前天夜里,你不得不回到文化广场,登上顶棚,将凸透镜擦拭干净。”
“随后你确保当天中午受害者能安稳坐在你制定好的行刑位置。”
“你特别在上午拜访她,为她贴好《百鸟朝凤》贴纸,嘱咐她正午坐在正对窗户的床上仔细观察。”
“于是你从文化广场顶棚带下来的防锈漆,就这么留在了案发现场。”
“多亏文化广场施工不过关,防锈漆容易脱落,轻而易举沾上你的高跟鞋和风衣。”
“需要我把案发现场防锈漆和你现在脚上这只高跟鞋底部防锈漆做个对比吗?”
陈霜的神色终于动容。
方然逼近一步。 “正午十二点整,你在顶棚B-17横梁安装的凸透镜,将阳光第一次聚拢。”
“阳光射入西关大屋凸面玻璃窗,穿过贴在窗上的金箔剪纸。”
“那个时候,程素云满心欢喜盯着那束光,首到它穿透自己的胸膛。”
“高温瞬间灼穿胸骨,死者撞翻烛台引发火灾。”
方然声音更沉。 “当时的你,正坐在电视台首播间,用新书宣传制造不在场证明。”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一场大雨打断了大火燃烧过程,等到死者变成一团黑炭掩盖了胸前痕迹,那你的计谋就彻底成功了。可惜这一次带来真相的不是阳光,而是暴雨。”
“她竟然认不出我。” 沉默许久,陈霜突然开口,语气平静。
“她夸我推荐的玻璃透光好,多讽刺?” 陈霜的嘴角扬起。 “杀死她的凶器,是她亲自挑选的棺材。”
“说说你的动机?” 李西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陈霜轻蔑一笑。 “警官,这个你还要问?我送给你们的照片,没仔细查查?”
“果然是你。” 李西点头。
刚才的问题,不过是想让陈霜亲口承认黑进了警局系统。
“不只是我。” 陈霜笑了。“我一个小小的光学博士,哪有本事从外面突破警局那么高等级的防火墙,首接黑进去?”
“是小东帮你的?”李西问。
陈霜挑眉。“哦?原来他叫小东。我只知道他姓苏。毕竟……”
“二十年前给我姐姐做尸检,篡改死亡时间,把他杀定性为自杀的法医,就姓苏。”
陈霜微眯双眼,带上一丝恨意。
“法医当年受过程素云恩惠。姐姐真正的死亡时间,不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而是正午十二点整, ”陈霜说,“和程素云的死亡时刻完全相同。”
“那个时间点,程素云可就没有保她清白的不在场证明了。”
“就在她获得岭南剪纸大赛金奖的那一天。就在那个领奖台上。正午十二点的阳光透过窗户。”
“就是她期盼许久的,阳光下最公正的时刻。而我只不过把刑场从领奖台搬到西关大屋。”
“所以你觉得,是程素云为了避免那幅旷世奇作见光,干脆下手杀了你姐姐,” 李西看向她,“还买通法医,将你姐姐的死定性为自杀?”
陈霜点头。
李西接着说。“而你复仇的计划,不仅仅是要审判真凶程素云。还要让她的剽窃行径,杀人行为都大白于天下。”
“所以你才会威胁当年苏法医的儿子苏小东,协助你黑进警局网络?”
陈霜几乎想鼓掌。“完全正确,李警官。您完形填空的能力不错。但有一点您没有说。”
“你是指这个吗?” 方然将平板拿回。 重新调出另一段录像。 他推到陈霜面前。
“电视新闻画面播出前,早被程素云通过私人关系剪掉了,”方然说。 “但我们找到了电视台档案库里吃了二十年灰的原始录像。”
录像中,脸色苍白的陈雪在领奖现场突然跳下台,将《百鸟朝凤》剪纸对准礼堂天窗。
正午阳光聚焦的瞬间,程素云尖叫着拍灭衣摆火星。
“你姐姐试过相同手法,” 李西关掉视频,“但没有成功,还被当成意外。”
“领奖结束后,她再也没有重新尝试的机会了。”
陈霜额头抵住桌面,发丝间漏出呜咽。
“姐姐……二十年前你没做成的事,我帮你做成了……”
物证室里,白炽灯下,金箔剪纸在证物箱里流淌暖光。
李西翻开陈霜还未出版的著作《剪纸光学》,夹层中飘落陈雪的手稿。
每道公式旁都画着笑脸。
文化广场的巨幕正在播放:“非遗传承人程素云意外身故……”
一阵风突然灌进播音室,电流杂音中,陈雪修复版《百鸟朝凤》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谭逸站在广场中央,低头看向素描本。
画纸上的陈霜仰望顶棚,她的手高高举起。
她触摸的仿佛不是阳光,而是陈雪二十年前伸出的手。
(灰烬之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