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组成的古篆字在黑暗中明灭不定,陆九灵恍惚间想起祖父临终前枯瘦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触感。老人用尽最后力气在他手心画下的,正是这个字形——"魂"。
"小心!"
白砚秋的喊声将他拽回现实。右侧通道涌来的水流突然加速,浑浊的水中漂浮着细碎的青铜片,碰撞间发出类似编钟的清脆声响。陆九灵本能地抓住同伴手腕往左侧带,后背撞上石壁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墙壁,而是整面悬挂的青铜编磬。
沉香气味骤然浓烈。白砚秋摸出手电筒咬在嘴里,光束扫过之处,数以百计的丝质人偶从穹顶垂落。每具人偶腹腔都嵌着青玉雕成的脏器模型,被红线串联成完整的经络系统。
"防腐术的活体演示。"陆九灵扯断一根垂到眼前的红线,"徐福当年东渡带的童男童女..."
话音戛然而止。地面传来细微震动,那些原本静止的人偶突然齐刷刷转向通道深处。白砚秋的手电光追过去照见个佝偻背影——粗布麻衣的老者正弯腰拾捡地上的青铜碎片。
老者转身时两人同时后退半步。那张布满绿锈的脸分明是铜镜拼凑而成,裂缝间渗出暗红液体。"烛龙的人皮傀儡。"陆九灵低声提醒,"别碰它流出的血。"
铜镜脸突然裂开嘴笑了:"陆家小子认得祖传手艺?"声音像无数碎玻璃在陶罐里摇晃,"你爷爷剥第一张人皮时..."
白砚秋扬手掷出枚铜钱正中傀儡眉心。清脆的碎裂声中,数十只黑翅蜈蚣从裂缝钻出。陆九灵趁机扯下编磬最下方的玉槌砸向地面某处凹槽,整条通道顿时响起绵长的宫商角徵羽音阶。
音波震得蜈蚣纷纷爆体而亡。傀儡倒退着没入黑暗前抛来句古怪谶语:"八重魂兮归墟。"
他们顺着音律指引来到处圆形墓室。中央水潭倒映着穹顶星图,七盏鲛人油灯摆成北斗状漂浮水面。白砚秋忽然按住自己左肩——那里有道三年前考古事故留下的伤疤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不是巧合。"她翻开随身竹简,"我们走过的每个墓室都在激发身体残留的徐福血脉记忆。"潭水突然沸腾般翻涌,浮现出与星图对应的发光纹路。
陆九灵盯着水中变幻的光斑,童年噩梦里的画面清晰起来:六岁的自己被按在祭坛上,祖父用银针刺入他后颈时说这是开启"观山瞳"必需的仪式...剧痛中看到的幻象正是此刻潭底逐渐显现的巨大青铜门轮廓.
白砚秋发现他瞳孔不正常收缩:"你看见了什么?"
未及回答,整个墓室突然倾斜.七盏油灯滑向同一方位组成新的图案.某个机关被触发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齿轮咬合又分离.两人同时扑向最近的石柱稳住身形时,水面浮起具穿着现代登山服的尸体——那张泡胀的脸竟与三天前死在秦岭溶洞里的烛龙成员一模一样.
尸体的防水背包里掉出本烧焦的工作日志.残页上能辨认的字迹让陆九灵浑身发冷:"实验体79号成功接收宿主记忆...确认徐福基因标记位于第23对染色体..."落款日期是他们出发前一周.
白砚秋突然拽着他滚向角落.原先站立的位置刺出三根青铜长矛,矛尖挂着还在跳动的血肉组织."不是机关,"她声音发紧,"是活的."
仿佛回应这句话般,所有悬挂的人偶开始有节奏地抽搐.它们腹中的玉脏器官相互共鸣发出高频声波,震得潭水溅起半米多高.在水幕落下的间隙里,青铜门上的饕餮纹正在融化重组...
当第八次音律循环结束时,陆九灵发现自己站在满地血泊中却不记得何时受的伤.更可怕的是掌心握着把滴血的匕首,而白砚秋左臂赫然有道新鲜的刀伤."不是我..."他说到一半顿住——女孩眼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她舔了下伤口渗出的血珠:"终于觉醒了啊...我的共工氏容器."
最后一盏油灯倏然熄灭前的瞬间,映亮了她脖颈处浮现的鳞状纹身——和竹简末端那个被刻意污损的图腾完全一致.
黑暗降临刹那,某种比人类心跳缓慢许多的搏动声从潭底传来.陆九灵摸到背包侧袋里的犀角印玺正在发烫...这枚从小不离身的家传物件内层刻着的文字忽然清晰可辨:
【子时三刻 以魂饲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