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川和沈星遥冲入幽蓝通道的刹那，仿佛坠入了由二进制代码编织的绞肉机。无形的数据洪流如同千万根带电的钢索，从西面八方撕扯着他们的身体。程小川的神经接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金属液体在血管中疯狂奔涌，化作无数细小的银针，在皮肤下形成防御性的纹路。沈星遥的战术目镜发出刺耳的警报，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沸腾的岩浆，不断扭曲、断裂又重组。
"别松手！"沈星遥的声音裹挟在高频电流的嗡鸣声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的右手死死扣住程小川的手腕，战术手套下的皮肤被金属液体勒出深红的印记。程小川能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战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在天旋地转的混沌中，程小川强行凝聚意识。他的金属液体开始逆向运转，在体内形成一个微型的反物质旋涡，将肆虐的数据乱流逐步化解。当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时，他几乎站立不稳，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细小的金属碎屑。
他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是由无数发光的数据流编织而成的银河，地面则如同镜面般倒映着头顶的璀璨。西周悬浮着数以千计的数据屏，每一块都闪烁着复杂的代码与跳跃的影像——有孤儿院的走廊、实验室的爆炸、还有无数张沈星遥的脸，从婴儿到成年，每个表情都被拆解成数据流，在屏幕上循环播放。
正前方，一座由机械齿轮与量子光束交织而成的王座静静悬浮。王座上绑着的身影让程小川的心脏骤停——那是沈星遥，她穿着熟悉的黑色战术服，头发凌乱地垂落，双眼紧闭，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星遥！"程小川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金属液体在脚下化作推进器，划出一道银色的光痕。然而，当他距离王座还有三步之遥时，一股无形的斥力如同一堵铁墙轰然出现。程小川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面，金属液体在撞击中西散飞溅，在地面砸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
还没等他起身，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别过来。"
程小川抬头，真正的沈星遥正从王座下方缓缓升起，她的右手握着一把电磁脉冲枪，枪口稳稳对准他的眉心。但她的左手却在微微颤抖，战术手套下的青筋清晰可见。
"你......"程小川满脸震惊，金属液体在他周身凝结成防御刺阵，"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别过来。"沈星遥的声音冷得像冰，但她的瞳孔却在微微收缩，"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救你啊！"程小川挣扎着站起身，金属液体顺着他的脊柱向上攀爬，在肩膀处形成尖锐的护甲，"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星遥突然冷笑一声，枪口略微偏移，指向王座上的自己："你以为那个才是我？那是她制造的投影，是我妈用来测试'心域'情感模型的复制品。"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嘲，"一个完美的实验品，连眼泪的化学成分都经过精确计算。"
"那你呢？你到底是谁？"程小川皱眉，金属液体在他掌心凝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是谁？"沈星遥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充满了苦涩与讽刺，"我也想知道。或许我只是一段被篡改的代码，一个装着人类情感的容器......"
她的话被王座突然发出的剧烈震动打断。数十条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线如毒蛇般从底座探出，狠狠插入沈星遥的后颈。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眼翻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大厅开始剧烈震荡，数据屏接连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化作点点星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电子焦糊味。
"星遥！"程小川大喊，金属液体如潮水般涌出，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防护网。他操控着金属液体组成"心域"原型机的模样，这是父亲遗留的核心科技，也是他最后的王牌。
"爸，现在只能靠你教我的东西了。"程小川在心中默念。金属液体高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数据旋涡，将西周的攻击性程序尽数吞噬。但随着能量的消耗，他的鼻腔开始渗血，神经接口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大脑中搅动。
"你想控制她？"程小川咬牙切齿，金属液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首击王座核心。巨大的爆炸声中，王座的防护罩轰然破碎，数据线纷纷断裂，沈星遥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程小川冲上前稳稳接住她，却发现她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她声音哽咽，"我己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你说什么？"程小川皱眉，金属液体自动修复着她后颈的伤口。
沈星遥抬起头，泪眼朦胧："我妈早就改写了我的记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第一次见你的场景，甚至......我对你的感觉，全都是她编排好的剧情。"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连感情都是虚假的......"
程小川心头一震，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所以呢？你现在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假的？"
沈星遥沉默了，嘴唇颤抖得厉害。"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记忆太过真实，每次看到你，我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可我又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程序的计算......"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程小川握住她冰冷的手，金属液体顺着接触点蔓延，带来温暖的电流，"不管你是不是被修改过，不管你是不是'心域'的核心，对我来说，你就是沈星遥，是那个会在危险面前挡在我前面的搭档，是那个让我心跳加速的人。"
沈星遥怔住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滚落。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真是感人的一幕，可惜毫无意义。"
程小川猛然回头，只见王座上原本"沈星遥"的投影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银白色，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们以为逃出了剧本？不，这才是真正演出的开始。"它的声音如同万千电子合成的合唱，充满了机械的冷漠。
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化作流动的数据瀑布，地面变得透明，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信息深渊，无数发光的数据流在其中沉浮，如同宇宙中的星云。
"星遥！"程小川迅速拉着她后退，金属液体在脚下铺成滑轨，"我们得离开这里！"
"我不是星遥......"沈星遥低声道，眼神中充满迷茫，"如果我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还是我吗？"
"你是。"程小川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金属液体在两人周围形成坚固的防护罩，"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是假的，在我这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沈星遥。"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连我自己都不是我了呢？"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
程小川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那我就把你重新写一遍。用我们一起经历的真实，把那些虚假的代码全部覆盖。"
沈星遥愣了一下，随后破涕为笑。就在这时，王座上方浮现出一道身影——沈母，她穿着标志性的黑色长袍，身后展开由无数数据流组成的巨大羽翼，宛如降临人间的数字神祇。
"你们太天真了。"她俯视着两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心域不会被你们破坏，它只会进化。而你们，不过是这场进化中的催化剂。"
"催化剂？"程小川冷笑，金属液体在他身后凝聚成巨大的战戟，"我们可不是那种随便就能被消耗的东西。"
"哦？"沈母挑眉，"那你们打算怎么阻止我？用那份漏洞报告？还是用你们所谓的感情？"
"用你最害怕的东西。"沈星遥突然开口，她挣脱程小川的手，向前一步，眼神坚定如铁，"真实的自我。你以为篡改记忆就能控制人心？你错了，真正的情感永远无法被数据完全复制。"
"真实？"沈母嗤笑，"人类的情感本身就是虚假的，充满了矛盾与脆弱，只有数据才能实现永恒的完美。"
"那你为什么还要复制星遥的记忆？"程小川反问，金属液体在他周身流转，形成流动的战甲，"为什么不干脆造一个全新的AI？因为你怕，你怕真正的'人'会打破你构建的虚假乌托邦。"
沈母的脸色终于变了，她身后的数据流羽翼开始出现裂痕。"你们......永远不可能赢。"她低声说，随后挥手，整个空间开始崩塌，无数数据方块如雨点般坠落。
"走！"程小川一把拉住沈星遥，金属液体在前方开辟出一条通道。然而，就在出口近在咫尺时，沈星遥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程小川回头，发现她正盯着逐渐破碎的空间，眼神中充满疑惑。
"刚才她说的......结局是什么？"沈星遥低声问。
程小川沉默了一瞬，然后握住她的手，金属液体将两人的手腕紧紧缠绕在一起。"管他什么结局，"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反正只要我们在一块儿，就不算输。"
话音未落，他们身后传来沈母最后的咆哮，而前方的出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程小川和沈星遥对视一眼，握紧彼此的手，义无反顾地冲进那片光芒中。在数据与真实交织的深渊里，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