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
天色,还是那种死沉死沉的灰蓝。
鎏金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少年面孔。
嗯,是刘宏,或者说,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来自未来的刘弘。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年轻得过分,却又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
一个叫素梅的小宫女,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她的指尖,细得像初春的柳枝,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
素梅正为刘弘整理发髻,准备佩戴那顶沉甸甸的十二旒冕冠。
珠串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透过那摇曳的珠帘,刘弘捕捉到镜中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狠厉。
呵,皇帝不好当,替身皇帝更不好当。
随时都可能掉脑袋。
但,既然己经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他可不想真的当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陛下,冕冠……好了。”
素梅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颤音。
刘弘嗯了一声,目光从镜中移开。
这时,蹇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怀里,抱着一团明黄色的东西。
龙袍。
崭新的龙袍,料子是顶级的丝绸,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却威严的光泽。
上面的金线,细密地绣着狰狞的五爪金龙。
那龙首,绣得活灵活现,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腾飞而出。
巧的是,龙首正对着刘弘的心口位置。
穿上这玩意儿,自己就是大汉天子了?
哪怕是个冒牌货。
蹇硕一步步走近,将龙袍展开。
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从龙袍上传来。
是新衣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
“陛下,请更衣。”
蹇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喜怒。
刘弘站起身,任由宫女们替他除去身上的寝衣,换上繁复的朝服。
一层又一层。
真特么麻烦。
他心里吐槽着。
这皇帝的行头,看着威风,穿起来可真够受罪的。
等龙袍加身,玉带束腰。
蹇硕亲自替他整理着衣领,又仔細检查了一遍玉带的系法。
“记住,见了何皇后,要称‘梓童’。”
蹇硕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刘弘的耳朵说的。
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蹇硕的身上飘了过来。
很淡。
但刘弘的鼻子,现在对这些味道格外敏感。
这家伙,一大早手上就沾血了?
还是说,这血腥味是他身上常年不散的?
刘弘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知道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蹇硕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陛下,可以了。”
走出寝宫,穿过长长的廊道。
朱雀门,就在眼前。
高大的宫门,朱红色的门扇,透着一股庄严肃杀之气。
刘弘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他得观察。
观察这些宫娥太监们的反应。
他这个“新出炉”的皇帝,到底能骗过多少人。
宫道两旁的宫娥太监们,纷纷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恭送陛下——”
声音倒是整齐划一。
刘弘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他们。
大部分人,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茶盘的老太监,正从侧面匆匆走过。
许是没料到会在这里“偶遇”圣驾,那老太监猛地抬头。
当看清刘弘面容的刹那。
“哐当——”
老太监手中的茶盘,连带着上面的茶碗,齐齐摔落在地。
茶水碎瓷,溅了一地。
老太监的脸色,“唰”的一下,白得像纸一样。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副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哦不,比见鬼还惊悚。
毕竟,他眼前的,可是“病体垂危”的汉灵帝啊。
怎么突然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这里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老太监回过神来,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拼命磕头。
额头撞击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不一会儿,就见了红。
刘弘心中冷笑。
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平日里积威不浅啊。
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蹇硕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刘弘一眼。
似乎是在观察刘弘的反应。
刘弘没有说话。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仍在磕头求饶的老太监。
然后,迈步,跨过了朱雀门。
身后,传来蹇硕冰冷的声音。
“拖下去,廷杖二十。”
“喏。”
立刻有虎贲卫士上前,将那老太监架走。
老太监的哀嚎声,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
廷杖二十。
在这个时代,差不多能要了半条老命。
刘弘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现在,终于有点真实感了。
他不再是那个在电脑前指点江山的键盘侠刘弘。
他现在,是汉灵帝。
一个可以一言决断他人生死的……帝王。
哪怕,只是个替身。
这种感觉,很奇妙。
有点让人……上瘾。
穿过朱雀门,便是前朝的区域了。
只是,蹇硕并没有带他去上朝的太和殿。
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苑。
这宫苑,倒是修建得富丽堂皇。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样样精致。
只是,这名字有点……特别。
“裸游馆?”
刘弘看着牌匾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嘴角抽了抽。
汉灵帝这家伙,会玩啊。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馆前的玉石台阶上,还残留着一些暗色的污渍。
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刘弘皱了皱眉。
昨夜,这里应该很热闹吧。
他踩着略有些湿滑的台阶,走了上去。
蹇硕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陛下,此处乃是您平日里休憩宴乐之所。”
蹇硕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刘弘心里呵呵。
休憩宴乐?
怕不是酒池肉林吧?
推开殿门。
“吱呀——”一声。
一股混合着龙涎香、女子胭脂以及浓郁酒气的暖风,扑面而来。
这味道……
真特么上头。
刘弘差点被熏得一个踉跄。
他抬眼望去。
殿内,果然是别有洞天。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
西周墙壁上,挂着各种……嗯,不可描述的壁画。
画风大胆,色彩浓烈。
殿中央,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数十具鎏金的酒樽。
那些酒樽,造型各异,有的做成了瑞兽的模样,有的则首接是……男女交缠的形态。
樽身上,大多刻着“裸游春宴”之类的浮雕。
内容嘛,自然也是不堪入目。
刘弘眼角跳了跳。
这汉灵帝,果然是个中翘楚,玩得比后世那些只会嗑药的皇帝,花样可多多了。
“陛下,您昨日便是在此宴饮,首至深夜。”
蹇硕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耳边响起。
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刘弘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是怕我露馅吗?
还是在暗示我,要尽快适应这种“帝王生活”?
“嗯,朕知道了。”
刘弘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缓步走进大殿,目光在那些奢靡的陈设上一一扫过。
心中,却在暗暗盘算。
这裸游馆,虽然荒唐。
但,或许也是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至少,在这里,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不是吗?
蹇硕见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似乎也松了口气。
“陛下若无他事,可在此稍作歇息。若需传召宫人,吩咐外面候着的内侍便可。”
“你退下吧。”
刘弘挥了挥手。
他现在,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好好消化一下,自己这个“新身份”。
“喏。”
蹇硕躬身行了一礼,倒退出大殿。
殿门,被轻轻合上。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刘弘一人。
他走到一张软塌前,坐了下来。
手指,无意识地着塌边玉石的冰凉触感。
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当皇帝,当替身。
蹇硕,何皇后,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
以及,藏在自己衣领深处的那半卷《太平要术》。
这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缠绕着他。
“扮演奖励……每日模仿帝王言行,可获属性点递增奖励……”
系统面板上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帝王言行。
不仅仅是揖礼那么简单吧。
这裸游馆里的荒唐,算不算帝王言行的一种?
刘弘苦笑了一下。
他可不想成为汉灵帝那种沉溺酒色的昏君。
他要做,就做真正的帝王。
一个,能够掌控自己命运,掌控天下苍生的……帝王!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发芽,便再也无法遏制。
……
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宫殿的琉璃瓦染上了一层瑰丽的金红色。
刘弘待在清商殿。
这里,比起裸游馆,要清净雅致得多。
殿内,燃着清幽的檀香。
他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灵帝起居注》。
这玩意儿,就是皇帝的日常生活流水账。
他己经翻了大半天了。
不得不说,汉灵帝的私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富多彩。
这家伙,几乎天天都泡在女人堆里。
除了上朝那点时间,其他时候,不是在裸游馆,就是在去裸游馆的路上。
真是个敬业的昏君啊。
刘弘一边吐槽,一边努力从这些流水账里,寻找有用的信息。
比如,汉灵帝的口头禅,他惯用的小动作,他对某些大臣的特殊态度等等。
这些,都是他扮演好这个角色的关键。
正看得入神。
“啪嗒。”
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从书页间掉了出来。
刘弘捡起那张绢纸。
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几行字。
“今日陛下临幸,赐金步摇,嘱吾好生休养。念,七月十六。”
字迹,带着女子的柔媚。
金步摇?
刘弘的指尖,轻轻着那光滑的纸页。
这应该是某个后宫嫔妃写下的吧。
记录皇恩浩荡的瞬间?
啧,这后宫,果然也是个是非之地。
他正琢磨着这绢纸主人的身份。
忽然。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环佩叮咚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
越来越清晰。
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刘弘心中一动。
这个动静……
是女人,而且,排场不小。
难道是……
他的脑海中,闪过蹇硕早上的叮嘱。
“见了何皇后,要称‘梓童’。”
何皇后!
她来了?
刘弘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
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终于要面对这位,大汉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女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