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陈程蜷缩在溶洞裂隙中，肋下的伤口渗出冰蓝血珠。
怀中九转青莲子发出灼热脉动，每一次跳动都像在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这传说中三百年一现的天地灵物，此刻成了催命符。七日前意外得此物，他便陷入无止境的追杀。
“还剩三道保命符……”
陈程着腰间玉符，突然瞳孔骤缩。岩壁上的水珠正违反常理地向上漂浮，这是高阶修士靠近的征兆。
陈程咬牙调整呼吸，六岁那年的雪夜浮现脑海。那个救他一命的神秘师尊……
“太清道种需以劫火淬炼……”师尊的教诲犹在耳边。
过去九年，青衫人每年冬至准时现身，传授无名经文助他修炼。
十岁时种下的太清道种，如今己初具雏形，可近三年，师尊再未出现……
洞外碎石滚落，陈程目光一凝，捏碎腰间玉符，白雾升腾，暂时遮掩青莲子的气息。
“看你还往哪里躲！”
阴冷声音在耳边炸响，陈程本能踏出七星步。
青铜锁链擦着面门掠过，在岩壁犁出三尺沟壑。
洞顶倒悬着黑袍人影，十二枚血色铜钱在锁链末端叮当作响。
“血衣楼猎宝人！”陈程心头一紧。
这些为黑市悬赏猎取修士宝物的凶徒，手段残忍至极。
锁链如毒蛇吐信，瞬息即至。
陈程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施展师尊亲授的保命之法。残影被绞碎的刹那，七枚淬毒丧门钉从袖中激射而出。
这也是三年前师尊留下的最后礼物。
“叮——”
金铁交鸣，猎宝人的面甲裂开，露出爬满诡异咒纹的腐烂面容。
陈程正欲追击，十二枚铜钱凌空结阵，血色光幕当头罩下。
“炼魂大阵！？”
陈程瞳孔骤缩，周身如负山岳。
生死一线间，怀中青莲子发出清越凤鸣，体内太清道种随之震颤。
奇异变化发生了：银色纹路在眼中浮现，灵力旋涡倒转，侵入经脉的煞气竟被转化为精纯灵力。
这正是师尊所说的“混沌体”特质，能化天下万气为己用。
“此子竟是混沌体！”猎宝人声音狂喜，“抽了你的道骨，抵得过十颗青莲子！”
千钧一发之际，洞顶岩隙透入一缕月光。霜华顺着锁链蔓延，所过之处空气凝结。
“北荒姜家在此清场。”
清冷女声响起，月白身影踏空而至。
少女霜纹长剑轻挥，血色大阵破碎。她眉心冰晶道纹流转月辉，衣袂翻飞间，猎宝人化作冰雕崩裂。
青莲子自行跃出，在两人间悬浮震颤。陈程惊讶发现，体内太清道种与少女眉心道纹产生共鸣。
最终，青莲子化作青光没入他气海，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
陈程愕然，从得到青莲子开始，他用尽方法，始终无法收入识海或者是气海，没想到此刻竟……
“能在道域三层引动青莲道韵……”少女眸光微动，霜纹长剑轻指，“身负太清道种，又具混沌体特质……报上名来。”
“散修陈程，谢过仙子救命之恩。”他拱手作揖。
“陈程？”少女目光如电，“你这般资质，不该是无名之辈。”
陈程无奈摊手：“实不相瞒，在下就是个被路过神仙捡过的野孩子。”
这身世，连他自己都觉得像茶馆说书桥段。
“我乃北荒姜家三小姐姜云霜。”少女唇角微扬，“给你两条路：其一，成为我的门客；其二，留在此处等血衣楼来收尸。”顿了顿，补了句，“选后者的话，死相会很难看。”
“这选择题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陈程看了眼冒寒气的猎宝人冰雕，咽了口唾沫，“我当然是跟云霜仙子……”
话音未落，剑气裹着他冲天而起。
夜风呼啸中，陈程发现少女的手在微微发抖。忽然剑气急转首下。
他踉跄站稳，见少女柳眉紧蹙，握剑的玉指微颤，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仙子这是……？”他小声探问。
“闭嘴。”少女声音紧绷，“我堂姐己在十里外。”
陈程顿时了然——能让这冰霜仙子紧张的，恐怕不是善茬。
月光在姜云霜睫毛凝成细碎冰晶，她突然并指画符，霜纹在周身结成茧状结界，乍看像个超大号蚕宝宝窝——就是温度低得能冻掉鼻子。
陈程嗅到结界里浮动的冷香，混着血腥味。他偷偷瞄向少女渗血的指尖，冰蓝血珠顺着符文游走，像一群赶集的小蚂蚁。
“这是‘霜茧’，碰一下能让你手指头变成冰棍。”姜云霜呼出的白气结冰渣，“用本命精血画的，贵得很。”
两人屏息凝神，近在咫尺，像做贼般。
陈程数到第三百次心跳时，少女松了松绷紧的肩膀，动作太大，发梢扫到结界内壁，“咔嚓”冻掉一小撮头发。
“她走了。”姜云霜心疼地瞥眼地上的霜发，那表情像丢了一株灵药。
陈程揉着发僵的脸颊：“你这堂姐是属狗鼻子的？隔着十里地都能嗅到味？”
“比那更糟。”
少女指尖凝出小冰花把玩，“万里以内她都能感知到。”突然瞪他，“你怎么这么臭？”
“一路逃亡，数天未洗澡了……”陈程涨红脸。
姜云霜撇撇嘴，神色黯淡：“我们暂时不能回姜家了。要是被堂姐撞见……”她无意识剑柄，“我哥就是被她害死的……”
话没说完，陈程却懂了。
这哪是家族内斗，分明是夺命连环戏。他正想安慰，肚子“咕噜”一声，在寂静溶洞里格外响亮。
“你……”姜云霜眼角抽了抽。
陈程尴尬挠头：“被追杀了三天，就吃了俩野果……”
少女翻个白眼，甩出冰玉盒。里面躺着几颗莹白丸子，看着像丹药，闻着像桂花糕。
“寒髓丹，顶饿的。”她顿了顿，“别嚼，含化。上次有个傻子嚼了，崩碎三颗牙。”
陈程小心翼翼含住，满口生津，甜中带凉，凉里透香，香得差点咽了舌头。
正要道谢，忽见姜云霜后背月白衣料渗出血迹，灵力包裹下凝成红珊瑚似的结晶。
“你受伤了？”
“霜茧的代价。”少女满不在乎转身，“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暗河在脚下奔腾，陈程按住心口。气海中青莲子残影剧烈震颤，与地底某处共鸣。
姜云霜腰间玉佩亮起，冰纹浮现霜星图案。
“这是……”
十二道青铜锁链破水而出！血色铜钱燃着幽蓝冥火，暗河沸腾。锁链上刻着“叁”字。
“血衣楼第三冥帅！”姜云霜霜纹剑横胸，“他的冥火能冻结元神！”
水面炸开滔天巨浪。黑袍人踏着青铜棺浮出，饕餮面甲多了弯曲骨角，锁链上的铜钱足有婴儿拳头大。
“把混沌体留下，本座赏你个痛快。”
姜云霜突然抓住陈程手腕。霜天剑气灌入经脉瞬间，太清道种疯狂生长，银色道纹从交握处蔓延，在岩壁结成冰莲交织的图腾。
冥帅瞳孔骤缩：“姜家的霜魂道纹？你是……”
整条暗河突然静止。
陈程看见姜云霜眉心道纹裂开血痕，发梢肉眼可见地染上霜白。
她唇间溢出的冰晶里，混着被冻碎的话语：“你去潭底……冲境！”
霜纹剑一挑，陈程坠入寒潭。入水刹那，青莲道韵自发流转，古老吟唱在神海回荡。
暗河逆流，冥帅的青铜棺被掀翻，十二道锁链绞成麻花，最终“咔嚓”冻成冰雕。
陈程浮出水面时，姜云霜正用剑尖拨弄冥帅遗落的冥火。
见他出来，少女难得一笑：“青莲子的道蕴，还不够你突破？”
“还差一线。”陈程抹去脸上水珠，“云霜仙子，你的头发……”
姜云霜拂过肩头，霜白发丝己恢复乌黑：“霜魂道纹的副作用罢了。”
她突然凝神望向暗河深处，“有人来了。”
水雾中，水晶棺随波沉浮。
棺中女子与姜云霜容貌三分相似，眉心却多了一轮血月道纹。
“姑母？！”姜云霜的剑“当啷”落地。
陈程还未反应，潭水化作万千冰锥。一道冰锥擦过他脖颈时，隐约听见棺中女子的叹息：
“月魂泣血……混沌为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