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下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
林惊鸿垂眸盯着自己腕间的银镯——这是顾清崖亲手替她戴上的,刻着宁国公府的暗纹。
此刻它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她内心的起伏。
“绣娘?”值夜的小太监举着灯笼凑近,昏黄的光扫过她鬓边的茉莉簪花,那香味混着灯油的焦味,在鼻尖萦绕不去。
“皇后娘娘的春装可耽搁不得。”
林惊鸿攥紧怀里的锦匣,指尖在绣着并蒂莲的缎面上轻轻一掐,布料下陷的触感传来一阵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让她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公公瞧这针脚,是奴婢熬了三夜赶的。”她抬眼时眼尾微弯,那抹温婉与从前绣坊里替夫人量尺寸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连眼角的泪痣都仿佛从未移动过。
小太监的目光在锦匣上顿了顿,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玄色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口。
顾清崖的身影笼罩下来,腰间的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冰封的河流映出的光:“李公公,新官上任查夜,您这是……”
“哎呦顾统领!”小太监慌忙哈腰,灯笼差点掉在地上,晃动的光影投在林惊鸿脸上,忽明忽暗,“这是给皇后娘娘送春装的绣娘,小的正核对腰牌呢。”
顾清崖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目光扫过林惊鸿腰间的绣囊——那是他今早亲手塞进的追踪符。
他的眼神如刀,却只停留了一瞬。
“去罢。”他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转身时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吹得林惊鸿额前的碎发乱飞,带着些许松香的寒意钻入鼻腔。
首到转过垂花门,林惊鸿才敢松了松发紧的后颈,喉咙里还残留着刚才紧张时吞咽的干涩。
顾清崖的伪装太像了,连呼吸的频率都带着暗卫营特有的克制。
可她分明在擦肩而过时,闻到了他袖中熟悉的松香——那是他常用的熏香,从前在乱葬岗的破庙里,他总把外袍披在她肩上,裹着这股味道替她挡雨。
“镇阴阁到了。”顾清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林惊鸿险些撞上门柱。
他不知何时己绕到她身侧,玄色官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宛如暗夜中的蛇鳞。
“结界在门楣第三块砖。”
林惊鸿仰头,果然见青灰色的砖缝里渗出缕缕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腐烂与死亡的气息。
她从袖中摸出三张黄符,指尖在符纸上快速结印,符纸腾地燃起幽蓝火焰,火光映得她眉眼深邃。
当最后一张符贴上门楣时,她的指尖猛地一颤——那黑气竟像活物般缠上符纸,烧得噼啪作响,像是不甘心地嘶吼。
“沈贵妃的阴锁术。”她咬着牙,额角渗出细汗,“当年灭门案里,我爹的书房也用了这招……她是要把命钥的气息锁死在地下。”
顾清崖的手掌覆上她后背,浑厚的内力顺着大椎穴涌进来,带着一丝灼热的暖意。
林惊鸿只觉浑身一暖,符纸上的幽火陡然明亮,伴随着一声轻响,“咔”,门楣上的砖缝里迸出几点火星,黑气瞬间散作烟雾。
地宫的石门缓缓打开,一股腐臭的阴湿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血锈的味道,令人作呕。
林惊鸿摸出腰间的八卦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黑暗——中央一座红漆高台,台面上摆着一枚羊脂玉匙,正随着沈贵妃的吟诵发出幽蓝微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阴阳同衾,生死共命……”
沈贵妃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裹着说不出的黏腻,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中。
她披一件黑底金线的鹤氅,发间插着根白骨簪,指尖掐着的血珠正滴滴落在玉匙上。
林惊鸿的阴阳眼骤然发烫,透过她的皮肉,看见无数青灰色的怨魂正顺着她的七窍往玉匙里钻——那是阴婚咒里最狠的“活祭”,用活人怨气养命钥。
“十年前丞相之女的阴婚,她用的也是这招。”林惊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声音发颤,“当时我在义庄守尸,那姑娘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是被活生生钉在喜床上七天七夜……”
顾清崖的手按在她肩头,力道重得像块压舱石,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让她不至于完全失控。
他的目光扫过高台西周——墙角堆着七口红漆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冥婚”的黄符;供桌上摆着的不是香火,而是七盏用人油熬的长明灯,灯芯是婴儿的头发,燃烧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