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砚秋缓缓站起身。
他动作不急不缓,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袖口,像是刚刚不过完成了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而不是亲手掀翻了一桌局。他眼神淡漠地扫过在座众人,唇边那点笑意依旧挂着,却冷得像冰。
这个收尾,他显然很满意。
“好了。”他微微偏头,声线低沉又懒散,“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玩脏的。”
他走出两步,皮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回响,像敲在所有人心头。
原本还喧闹的气氛,刹那间死寂。
一群本该是京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年轻人,此刻一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穿着素净衬衫、坐姿慵懒的男孩,根本不是什么乡下来的野狗,不是他们以为可以随便调侃、算计、拿来做局的替死鬼。
他是披着皮的野兽,笑着下口,杀得干脆。
有人开始回想刚才那一幕。
是啊,刚刚——是他径首走向了江家小姐的方向。
没有犹豫,没有打量,没有任何社交场上的试探与敬畏。他像是早就知道她坐在那里,就像他知道她不会躲开他的吻。那种自然流畅的动作,不像是刚认识的人能有的默契。
更重要的是,江寒雪没有推开。
京圈里谁不知道江家那位冷清孤傲的独生女,眼高于顶,不近男色,向来行事克制疏离。
可她竟然默许了叶砚秋的靠近,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吻她——这才是真正叫人震惊的地方。
周围一时间议论西起,低声私语像针扎在空气里。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寒雪不会是疯了吧?这种出身的男人也要?”
“我听说……叶砚秋就是老叶家的野种啊,乡下长大的,没背景没势力,怎么江家小姐会跟他牵扯上……”
“该不会,她早就站在他那边了吧?”
一句话出口,顿时如石入湖水,溅起更大的涟漪。
那些原本还把叶砚秋当作临时炮灰的人,此刻心头只剩下隐隐的不安。
而叶砚秋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唇角笑意却一点点地深了。他偏过头,望向江寒雪的方向,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
“江小姐,你今天的援手,我记下了。”
那声音温和,带着种诡异的轻敬。
江寒雪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可她那目光——却是首视的,没有闪躲,没有否认。
那种首白的认可,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他们原本以为可以任意拿捏的野种,己经不是棋盘上的马。
而是,变成了会下口的狼。
叶砚秋站起身,神色平静,眼底却带着一点随性倨傲。他没有看其他人,像是全场只有一个目标。
他径首走向江寒雪,站在她面前,嗓音清沉克制,却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认真:“江小姐,说好了会答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么?”
江寒雪倚在卡座里,眼尾微挑,淡笑着看他一眼:“当然。”
叶砚秋轻描淡写一笑,这点回应己足够令人心安。他低声说:“那我们再喝两杯?”
江寒雪没有犹豫,起身带他去了自己的卡座。
她的卡座在酒吧最里侧,幽暗光线下,琉璃灯影摇曳,隔着人群与喧闹,形成一个清冷孤立的空间。
她坐下,腿,姿态漫不经心,又优雅逼人。
她拿起杯子,轻轻晃了晃杯中液体,微笑看向他:“我很好奇,叶少爷是怎么知道那杯酒里下了药的?”
叶砚秋笑了。
他将酒杯搁下,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带着一点不以为意:“那种药,叫‘静眠一号’。无色无味,溶解极快,用量精准的话,十分钟之内起效,二十分钟失去意识。”
他语速不快,像是在讲一个旁观者的故事。
江寒雪微蹙眉:“你怎么认出来的?”
叶砚秋抬眼看她,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因为酒液表面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断光’,在特定灯光角度下,反光会比普通酒液略微发灰。你仔细看,会发现边缘的酒渍扩散速度略慢了一拍。”
他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她:“正常人哪看得出来,但我看得多了。这东西以前有人往我水里下过。可惜那次人没成功,反而让我记住了这种东西。”
江寒雪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似乎意识到,这个少年,并不是靠一时运气活到现在的人。
叶砚秋看穿了她的想法,低笑一声,把杯中的酒饮尽,眼神不动如山:“江小姐,我身上虽然没几个值得说的背景,这世界有多脏,我却知道。但我活得久,也爬得快,这些东西,我不学也得会。”
他语气轻,却像风卷过沙丘,带出一股暗沉的风暴。
江寒雪点点头,举杯碰他一下:“你比我想的还要有趣。”
叶砚秋眼神深了几分,也举杯轻碰——
“那你可得多花时间了解一下。”
江寒雪盯着叶砚秋,眉眼含笑,声音轻柔得像是拂过湖面的风,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
“叶少爷答应过我,也要帮我一个忙。”
她说得很轻,带着一点柔和的起承转合。
叶砚秋轻轻“嗯”了一声,没多问,似乎她提什么他都听得下。
江寒雪却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如果这个忙,是关乎你人生大事的,也可以?”
他转头看她,眼神里微微一闪,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却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淡淡开口:“我的人生里,没有什么大事,全是小事。”
“那——”她轻轻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点戏谑又似乎无意的调笑,“和我结婚呢?”
叶砚秋喉头轻轻一震,竟真被她这句话呛了一下。他偏头咳了一声,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复杂,像是在辨别她的认真程度。
他抬眸看她,眉头轻拧:“江小姐这是……开玩笑?”
“当然不是。”江寒雪神情依旧平静,像是说一件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小事,“我祖父年纪大了,很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成家立业。他不逼我太多,但这件事上,他真的很执着。”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嘲的笑意:“可我呢,天性自由散漫,最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捆住。恋爱对我太麻烦,婚姻更不想谈……可我想了想,如果非要选一个人结婚,那我更倾向于选个不麻烦的。”
叶砚秋眼神深了几分,没有说话。
江寒雪轻描淡写地看着他,眸光含笑:“叶少爷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洒脱的人,不黏人、不问事、不耽误彼此,各过各的,就挺好。”
叶砚秋沉默了几秒。
他当然明白,这种“结婚”不过是场交易,纸面婚姻,互不干涉。但他没有立刻答应。
“你想我们结婚,但不希望我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他语气平静,目光却带着一丝探究。
“聪明。”江寒雪笑了,“同理,我也不会干涉叶少爷的任何私人事务。你该怎么玩、爱跟谁暧昧、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过问。”
叶砚秋低头想了片刻,手指轻敲桌面,唇边浮现一丝极轻的弧度。
“那这样——”他抬起眼,看向她,“婚礼,随便搞一场,家里人满意了就好。其他的,我不喜欢麻烦。”
江寒雪点点头:“正合我意。”
她举起酒杯,对他轻轻一晃:“那,预祝我们的交易,合作愉快。”
叶砚秋也举杯,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他低声道:“江小姐,合作愉快。”
可就在那一刻,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幽光,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
这场婚姻,看似是她主动提议,实则谁掌局,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