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搋子在弥漫的晨雾中发出细碎的电流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我用手背抹去屏幕上凝结的露珠，终于看清那行字：
【#5604 老巷修鞋匠陈伯 阳春面一碗 面要煮软些】
巷口的早点摊刚收拾完，几个熟悉的邻居在门口闲聊。李章美一边拖地一边哼着老歌，见我经过，顺手把一只松掉的门把手递给我：“有空帮我装回去，外卖侠。”我接过，顺手用随身的小工具修好，她竖起大拇指：“你这手艺，快赶上陈伯了。”
王伯正擦拭着柜台，假牙在雾气中泛着微光。他着柜台边缘的划痕，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与敬佩：“那老顽固……去年中风后还坚持给人修鞋，说这是他的手艺，死了也要带进棺材。”
“他那双补了二十年的手，现在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吧？”李章美摇头，水珠顺着金属杆滑落，像一串断线的珍珠。
老巷的青砖上爬满青苔，的空气里混杂着皮革和机油的味道。晨雾深处，传来“叮叮”的敲打声，像是老城心脏的跳动。偶尔有孩子在巷口追逐，笑声在雾气中飘远。
我推着外卖箱穿过巷子，顺手扶了一把差点滑倒的老太太。她感激地笑了笑，递给我一颗糖：“小赵，路滑，慢点跑，别又摔了。”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今天的第一单。
陈伯的修鞋摊前，几双旧皮鞋整齐地排列着，每双都擦得发亮。摊旁的木箱掉了漆，箱角用铁皮补了又补，见证着岁月的磨砺。箱盖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奖状——“手艺之星”，落款是二十年前的社区评比。
“小赵啊……”陈伯从老花镜上方看我，镜片上沾着雾气，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放那儿就行。”他的手剧烈颤抖，锥子不听使唤地扎歪，在皮料上留下一道突兀而刺眼的孔洞。
我把面放下，轻声道：“今天特意多煮了会儿面，怕您牙口不好。”
“糊涂！”他突然提高音量，震得老花镜滑到鼻尖，“面该坨了！”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低头用袖子擦了擦镜片。那一刻，我看见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老茧，和指缝间残留的皮革碎屑。
鞋摊旁的小板凳上刻满深浅不一的划痕，我认出最深处那道是去年李老师用钢笔刻下的“修世”二字。陈伯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那道刻痕，喃喃道：“李老师……有半年没来修鞋了。他总说我这手艺，比语文课实在。”说到这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
正当我想安慰他时，雾中传来一阵咳嗽。一个佝偻的身影渐渐清晰，老人拄着拐杖，皮鞋尖己经磨出了洞。他停在摊前，喘息着：“老陈头……我的皮鞋……还能补吗？”
陈伯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倔强和温柔。他颤抖着接过皮鞋，仔细端详每一道裂缝，仿佛在抚摸一段旧时光。修鞋箱里传来熟悉的叮当声，他用尽全力把锥子扎进皮料，哪怕手再抖，也不肯放弃。
巷尾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我循声望去，只见金发少年坐在屋顶，阳光终于刺破雾气落在他身上。他脚边那双磨破的帆布鞋，鞋带打了死结，琴箱上刻着拙劣的涂鸦。
“阿波罗？”我忍不住喊了一声。他举起缺了根弦的吉他，笑得像个孩子：“比里拉琴难修多了……要听听看吗？我刚学的《送别》。”他手指在琴弦上滑过，发出刺耳却真挚的声响。屋顶下的邻居们习以为常，有人还跟着哼了两句。
其实，阿波罗的名字早就在巷子里传开了。有人说他是流浪到此的音乐少年，有人说他是巷口老王远房亲戚。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雨夜，他蜷缩在巷口屋檐下，抱着那把破吉他。后来才知道，他因家变流浪，靠弹琴和零工为生。去年中秋，大家还凑钱给他买了新琴弦。
“你那鞋也快散架了。”我笑着指了指他的脚。
“没事，等陈伯有空帮我补补。”阿波罗眨眨眼，“外卖侠，今天要不要来段即兴？我弹你唱！”
我摆摆手，心里却觉得温暖。也许，这就是老巷的魔力——每个人都有伤痕，但也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柔角落。
正准备离开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原来是王伯的面摊前，有个小孩不小心摔倒，膝盖擦破了皮。我快步跑过去，蹲下身帮他简单消毒包扎。王伯递来一块糖，笑着说：“外卖侠，今天又立功了。”
走出巷子时，搋子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我迟疑地掏出它，雾气在屏幕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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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望见李章美站在店门口，拧着拖把，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没被老陈头留下当学徒吧？”她笑着打趣，语气里满是关心。
“差点就留下了。”我回以微笑，心里却想着，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陈伯一样，把一门手艺坚持到最后。
傍晚的订单提示音响起时，王伯正在煮面，蒸汽模糊了厨房的玻璃。订单备注写着：“今天批改作业，麻烦带支红笔——退休教师周先生”。
我顺手把一支红笔塞进外卖袋，心里想着周先生曾经讲过的那些课。他说，批改作业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每一个红圈里都藏着希望。小时候我也曾是他的学生，记得他总在讲台上说：“世上最难批的不是作业，是人生。”
送面到周先生家时，他正坐在窗前，翻着厚厚的作业本。见我进门，他笑着递来一杯热茶：“小赵，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巷口摔倒，是谁背你回家的？”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温热。周先生说起往事，眼里满是慈爱：“你们这些孩子，是老巷的希望。”
李章美甩干拖把的水珠溅在窗台上，搋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阳光透过水珠，在屏幕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像极了老巷里那些补了又补，却依然发亮的旧皮鞋。
我背起外卖箱，踏进暮色中的巷陌。身后，是一群用手艺、音乐和善意守护着彼此的普通人。也许，这就是我想成为的“外卖侠”——在平凡的日子里，做一点点不平凡的事，把温暖和希望，悄悄留在每一条老巷的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