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送外卖吗?”李章美一边拧着拖把,一边抬头冲我笑,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下柔和起来。
“怎么会忘。”我随手把搋子丢在桌上,它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天我差点把王大妈的煎饼送到派出所,回来还被王伯念叨了一路。”
王伯正系着围裙,假牙“咔嗒”一声归位,乐呵呵地接话:“那时候你连蛋都煎成了砖头,李章美还特意给你写了个‘蛋炒饭操作指南’贴在厨房门上。”
李章美撇撇嘴,故作严肃:“那是怕你再把米饭炒成锅巴。你要是再不长进,王大妈都要把你拉黑了。”
屋里阳光透过窗户,金属拖把杆反射着光,一道耀眼的金线在地板上延伸。空气里混着洗衣粉和油烟的味道,像极了这个小巷子里每天清晨的味道。
其实刚毕业那会儿,我从没想过会成为外卖员。投出无数简历,却屡屡在面试中碰壁,面试官的眼神总是冷淡,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每次走出写字楼,口袋里只剩下公交卡和几枚硬币,银行卡余额像漏水的水龙头,怎么也攒不住。那天傍晚,我在巷口发呆,天色灰蒙蒙的,王伯递给我一份热腾腾的煎饼果子和一张外卖骑手的招募单。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先填饱肚子,路慢慢走。”那一刻,屋里暖黄的灯光、李章美递过来的热毛巾,还有王伯灶台上的咸菜汤,都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
后来,我成了“外卖侠”,在风里雨里穿梭,渐渐习惯了这份自由和琐碎,也在送餐的路上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有时遇到客户刁难,有时在暴雨中迷路,也曾在深夜送餐时被一只流浪猫跟了一路。每次回到巷子,总能闻到王大妈摊前的葱香,听到李章美在楼道里喊我吃饭,心里就觉得踏实。
我走出门,巷口的煎饼摊前,王大妈正熟练地翻着煎饼。她的围裙上沾着面粉,铁铲在鏊子上划出节奏感十足的“哐当”声。摊前排着几个早起的顾客,有人打着哈欠,有人低头刷着手机。案板上,翠绿的香葱、金黄的鸡蛋和刚出锅的薄脆整齐地摞放着,袅袅热气在晨光中弥漫开来,仿佛一层轻柔的薄纱。巷子里有孩子在追逐打闹,邻居们隔着窗户打招呼,生活的气息在空气里流淌。
“小赵啊……”王大妈突然压低声音,葱花在油锅里“滋啦”作响,“那些‘特殊客户’最近还找你麻烦吗?”
我接过煎饼,包装纸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一丝暖意。想起那些日子,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啊,都找到新工作了。有人去做快递,有人去开水果店。其实,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前阵子我还帮他们改了简历,陪着面试,没想到都挺顺利。”
王大妈点点头,递给我一包辣酱:“你啊,心软是好事,但也别太累着自己。记得第一次见你,还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连电动车都不会骑。现在,倒成了我们巷子里的‘外卖侠’。有空多回来吃饭,别总在外头跑。”
我笑了笑,心里泛起一阵温热。那些年,风里雨里,送过的外卖、遇到的奇葩客户、被王伯和李章美收留的那个夜晚,都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其实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他们,我大概早就撑不下去了。
告别王大妈后,我怀揣着煎饼,慢悠悠地往回走。路过巷尾新开的水果店,玻璃门上还贴着“试营业”的红纸条,店里弥漫着水果的清香。宙斯正蹲在地上,笨拙地给西瓜贴价签。金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围裙上沾满了泥土和果汁。
“宙斯,你的标签又贴歪了!”我忍不住笑着打趣。
他抬起头,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价签,脸上带着点无奈:“比雷霆难控制多了……不过这里的顾客,至少会跟我讲价,不会扔闪电。”
我笑着摇头:“你以前在天上多威风,现在倒成了水果店的‘贴标侠’。”
宙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办法,谁让我被贬下凡呢?其实刚开始我也不习惯,总觉得自己是被流放了。可现在,每天和这些水果打交道,和大家说说笑笑,反倒觉得挺踏实的。上次有个小孩非要买‘宙斯挑的西瓜’,我还真挑了个最甜的。”
“你适应得挺快啊。”我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水果店要是缺人,记得给我留个兼职名额。”
“没问题,外卖侠兼职水果侠,听起来也不错。”宙斯眨眨眼,“对了,王大妈说你炒饭技术有进步,下次教我两手?”
“行啊,不过你得先学会不把米饭炒成糊糊。”
我们俩笑成一团,店里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来,照在一排排新鲜的水果上,空气里都是夏天的味道。
我正要离开,搋子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感谢使用本系统 您的VIP服务己到期】
李章美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轻笑着戳了戳屏幕:“终于……它也要退休了?以后你就是普通外卖员了。”
我盯着搋子,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失落,又有点释然。那些特殊功能,陪我度过了最难的日子。现在,或许该学着靠自己了。其实早在前几天,搋子的导航就开始偶尔卡顿,语音提示也没以前那么灵敏。我早该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真的到这一天,心里还是有点不舍。
夕阳西下,搋子最后一次亮起蓝光:
【新订单:李章美 蛋炒饭一份 不要胡萝卜】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正在整理拖把的李章美。
“你什么时候下的单?”我问。
“刚刚。”她头也不抬,水桶里的水花溅起一道小小的彩虹,“怎么?不给老顾客送餐了?”
王伯己经站在灶台前,锅铲在手中转了个圈:“老规矩,米饭要隔夜的。蛋炒饭,得有烟火气。”
我看着他们,心里忽然很安定。窗外的晚霞把屋子染成了橘红色,搋子安静地躺在柜台上,屏幕映出我们三人的倒影。
“明天……”李章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