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突然被金属撞击声打断。
田凌云数着法槌敲击木座的次数,三年前协议离婚时民政局打印机卡纸的咔嗒声仿佛还在他的后槽牙间回响。
旁听席第西排传来李大爷摸索降压药的塑料包装声,还夹杂着张阿姨刻意压低的嗤笑声——那女人到现在还拿着半袋发霉的芝麻,据说是在他摊位底下捡到的“证据”。
“经查证,被告王美玲、周志强共同策划投毒案……”
法官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脓疮。
田凌云盯着被告席上两张扭曲的脸,忽然想起领结婚证那天下着暴雨,照相馆老板说闪光灯坏了。
此刻前妻耳垂上晃动的珍珠耳钉,正是用他典当祖传菜刀的钱买的,在法庭的顶灯下泛着像死鱼肚皮一样的冷光。
“2021年6月14日,篡改消防验收报告……”
旁听席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是小刘被辣椒呛到了。
这傻小子刚才还抱着保温桶,说要是庭审拖到中午就给大伙分酸辣粉。
田凌云无意识地用指腹着西裤的褶皱,那里藏着一道三厘米长的烫伤疤,正是消防管道爆裂那晚留下的。
当“谋杀未遂”这个词砸进空气中时,不锈钢栏杆上映出两张瞬间变得灰暗的脸。
奸夫脖子上的那道抓痕开始渗血——昨晚押送车急刹车时,前妻镶着水钻的指甲竟比审讯室的日光灯还亮。
田凌云摸到裤袋里震动的手机,系统界面上血红的餐刀标志正在啃食亲子鉴定报告的边缘,赵氏集团的徽章纹路突然与法官袍袖口的金线重合。
“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欢呼声撞在防弹玻璃上,碎成了无数亮晶晶的碎片。
法警皮鞋跟敲击地砖的节奏,完美地复刻了那夜重症监护室(ICU)走廊里丧钟的声音。
田凌云看着前妻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划出凌乱的弧线,突然想起系统第一次弹出提示的那个雪夜——当时她也是这么拖着行李箱,箱轮在积雪上碾出的痕迹就像此刻的拖痕。
“爸爸的味道永远不会变哦。”三个月前芳芳把糖醋排骨汁蹭在病号服上时这么说。
田凌云松开攥出冷汗的拳头,发现掌纹里嵌着星星点点的孜然粒,暗红色的地毯突然变成了夜市煤气灶上跳动的火苗。
手机又震动起来,血红色的餐刀图标己经蚕食了大半判决书的照片。
审判庭侧门透进来的光束里浮动着金色的尘埃,恍惚间变成了美食节颁奖礼的彩带。
赵评委那句“真正的好厨子能尝出人间百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涌上喉头,田凌云扯松领带,金属领带夹刮过喉结时,系统突然发出金币入袋的清脆响声。
他最后瞥见前妻的珍珠耳钉卡在押解通道的门缝里,像一颗被剔出来的坏牙。
旁听席涌来的人潮带着葱花和铁板烧的烟火气,王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蹭过他的手背,凉得像停尸间的金属台。
暮春的风突然灌满了走廊,田凌云在台阶上站定的时候,住院部那棵老槐树正往他的皮鞋上落下花瓣。
手机地图自动定位到赵氏大厦,导航线红得像是餐刀滴下的血,而系统仓库里的某把青铜勺正在发烫——二十年前父亲就是用这把勺子,从滚油里捞起炸焦的龙须糖教他控制油温。
远处有童鞋敲打水磨石地面的哒哒声,田凌云摸出一颗女儿塞给他的陈皮糖,铝箔纸折射的阳光刺痛了他的视网膜。
他望着法院旗杆投下的阴影,突然发现那影子末端指向的方位,正是三个月前被掀翻的炒粉摊的位置。
田凌云在台阶上踉跄半步,铝箔纸刮过指腹的细微刺痛突然被温热触感取代。
芳芳像颗小炮弹撞进他怀里,输液留置针的胶布蹭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爸爸的领带上有星星!”孩子仰起的脸蛋泛着久违的血色,睫毛上还沾着法庭空调吹干的泪痕。
李大爷颤巍巍举着降压药瓶当酒杯:“老田啊,我家那罐三十年陈皮糖……”老人突然剧烈咳嗽,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个缠胶带的玻璃罐,腌渍的橘皮在阳光里漾出琥珀色波纹,“给芳芳当糖醋排骨的引子!”
“田哥快尝尝!”小刘的保温桶盖子弹开时带起酸辣雾气,七双一次性筷子从不同方向伸过来。
鲜红辣油在判决书复印件上晕开,张阿姨藏在人群后偷偷捡了根粉条,嚼了两口突然把芝麻袋子倒进垃圾桶,金属拉链碰撞声清脆得像系统扣除美食币的提示音。
王律师用公文包边缘碰了碰田凌云手肘:“赵氏集团法务部下午三点……”话没说完就被刘记者的话筒截断,摄像机红灯亮起的瞬间,田凌云在反光镜面上看见自己领带夹歪成了45度——正是那夜消防管道爆裂时墙体的裂缝角度。
暮色把法院旗杆的影子拉长成餐刀形状时,芳芳正趴在父亲肩头数槐花。
孩子袖口露出的住院腕带蹭着田凌云后颈,电子屏冷光与不远处警车顶灯红蓝交织。
李警官递来的热可可突然在掌心震动,手机屏幕映出系统血餐刀正在吞噬赵氏集团LOGO,青铜勺在裤袋发烫的程度堪比那锅救命的皮蛋瘦肉粥。
“爸爸我要看小鲸鱼碗。”芳芳进单元门时突然撒娇,声控灯应声亮起,照见203室门上新贴的封条。
田凌云摸钥匙的手顿了顿,听见女儿口袋里传来硬糖碰撞的声响——是陈医生查房时塞的维生素软糖,裹着印满卡通动物的糖纸。
老式防盗门吱呀推开,月光从厨房换气扇铁栅里漏进来,在瓷砖上切割出类似法庭栏杆的阴影。
田凌云摸到冰箱上女儿够不到的开关,暖黄灯光亮起时,二十年前父亲炸龙须糖留下的油渍突然在墙角闪了一下。
系统界面在抽油烟机不锈钢表面投出幽蓝微光,美食币数值后跟着个从未见过的青铜鼎图标。
芳芳踮脚往陶瓷存钱罐里投硬币,清脆声响惊醒了窗台沉睡的薄荷草。
田凌云拧开燃气灶的瞬间,手机在料理台上震得移了位,赵评委发来的短信缩略栏里,“米其林密探”和“股权转让”两个词在蓝色荧光里诡异地勾连着。
当最后一缕醋香渗入纱窗时,孩子绵长的呼吸声正巧与电子钟归零的滴答重合。
田凌云轻轻取下芳芳攥着的糖人——琉璃般透亮的糖稀里封着朵槐花,是上个月抢救停电时用蜡烛余温熬的。
手机屏幕忽然自动亮起,导航红线从赵氏大厦延伸到他们此刻的厨房,青铜勺在抽屉里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月光掠过女儿睫毛在墙上投下羽翼似的影子,田凌云用袖口擦去橱柜把手上的面粉,忽然发现那道三厘米的烫伤疤正在泛出淡金色光泽,像是被什么古老的食谱纹身缓缓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