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在盘山公路第七个急转弯处抛锚时，我摸到车窗结满冰棱。司机咒骂着下车检修，呼出的白气里混着槐花香。后视镜里，最后一排空座上浮着淡青色人影，烟灰色的瞳孔一闪即逝。
"苏墨？"我下意识按住眉心，那里自毁阵后留下的朱砂痣隐隐发烫。三个月的颠簸流离，这是第一次清晰感知到他的存在。
浓雾毫无征兆漫过山脊，等回过神来，整条公路只剩我这辆孤车。仪表盘电子钟定格在03:21，引擎盖上趴着团沥青状物质，正顺着雨刮器往车内渗透。
"戌时...三刻..."
副驾驶突然凹陷，半透明的指节按下双闪按钮。我握紧从殡仪馆带走的青铜匕首，刃面映出苏墨残破的虚影："前方三百米，右岔道。"
轮胎碾过满地纸钱，雾中浮现出座破败的镇门牌坊。青石匾额"雾隐镇"三字被利器划烂，石柱上捆着褪色的红绸，绸面用金粉画满镇魂符。
客栈老板娘递来的热茶飘着骨灰般的絮状物，她腕间的银镯随着收音机杂响颤动："姑娘来得不巧，明儿是山神祭，入夜莫出房门。"
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里，霉味中混着防腐剂气息。当我掀开床单，褥子上赫然留着个人形血印，枕芯里塞满缠着头发的槐树叶。铜钱剑穗突然绷首指向衣柜，推开柜门的刹那，十三把青铜钥匙叮当落地，每把都刻着"丙戌"编号。
子时的梆子声未落，镇西传来唢呐哀乐。纸人新娘立在丧葬店橱窗里，嫁衣下摆沾着新鲜泥渍。我隔着玻璃与她对视，左眼突然刺痛——苏墨的视角下，纸人腹腔里蜷缩着具风干的童尸，胸口插着与我手中同款的青铜钥匙。
"当心身后！"
苏墨的警告与破风声同时抵达。我矮身躲过飞来的秤砣，货架上的骨灰坛应声而碎。粉尘中站着头戴斗笠的佝偻身影，他手中的招魂幡正滴落沥青物质："外乡人...不该碰山神的聘礼..."
丧葬店后门通向采石场，岩壁上的人形凹槽在月光下蠕动。我摸到最近一处凹痕，指腹传来灼烧感——这分明是活人被熔进岩层时挣扎的抓痕。苏墨的虚影在岩壁游走，烟灰色瞳孔映出石缝里半枚玉镯，与客栈老板娘腕间那只是一对。
黎明时分，我被喧闹声惊醒。镇民抬着蒙红布的轿子往山神庙去，轿帘缝隙垂下截苍白手腕，脉搏处纹着梅花钱图案。当山风掀起盖头一角，轿中新娘竟与纸人长得一模一样，左眼正渗出冰蓝色液体......
纸人新娘的盖头被山风掀起时，我瞥见她耳后暗红的梅花钱胎记——与我锁骨处的纹路如出一辙。送亲队伍突然静止，轿夫们的草鞋陷进青石板，沥青状物质从鞋底渗出，在月光下凝成带编号的青铜钥匙。
"戌时三刻，退到槐树后。"苏墨的残魂在颅腔震荡，寒气顺着脊梁窜至指尖。我闪身瞬间，轿帘出十三枚骨钉，深深楔入背后的石狮眼眶。
客栈老板娘提着白灯笼现身巷尾，银镯与青铜钥匙碰撞出摄魂铃般的脆响："外乡姑娘，山神庙的送子泉可灵验..."她枯槁的指尖拂过我小腹，那里的皮肤突然凸起石质纹路。
子时的梆子声引我潜入采石场。岩壁上的人形凹槽正在渗血，掌印状的凝血块裹着碎玉镯。苏墨的虚影掠过岩层，烟灰色瞳孔映出暗河入口——那里横着具新鲜女尸，腕间银镯与老板娘的同款，腹腔塞满未成型的石髓胚胎。
"山神的新娘...都是活祭品..."女尸突然睁眼，冰蓝色液体从瞳孔喷涌。我后退撞翻矿车，车斗里滚出几十尊巴掌大的石雕人偶，面部赫然是镇上失踪少女的模样。
丧葬店后墙传来凿击声，纸人新娘的嫁衣下摆沾着夜露。当我用青铜钥匙插入门锁，橱窗里的纸人集体转头，宣纸糊的眼珠渗出沥青物质。地下室铁棺里蜷缩着风干的童尸，心口插着的玉簪刻有"雾隐宗祠丙戌年制"。
山神庙的供桌在月光下浮起血色脉络，我掀开褪色的绣幔，神像背后藏着口八角古井。井绳缠满梅花钱铜链，吊桶里沉着具穿嫁衣的骸骨，她指骨间攥着的婚书上，新郎名讳处印着山岩纹理。
"苏离...快走..."苏墨的警示与井底轰鸣同时炸响。吊桶绳索突然断裂，骸骨腾空扑来，嫁衣里抖落出数百颗石髓胚胎。我挥动铜钱剑斩开红绸，布料裂缝中露出张完整的人皮，后背刺青正是雾隐镇全貌的地图。
岩壁传来密集的剥落声，整座采石场开始塌陷。我拽着人皮地图逃回客栈，发现床底青砖刻满镇魂咒。当铜钱剑撬开暗格，里面码放着七盏青铜油灯，灯油泛着尸蜡光泽，灯芯竟是缠着金线的婴儿指骨。
晨雾漫进窗棂时，老板娘在柜台后擦拭玉镯。她脖颈处的皮肤突然龟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层——这个镇子早己没有活人，只有披着人皮的山神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