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叩门问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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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章 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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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夜半叩门问归期
作者:
未闻花名但识花香
本章字数:
4998
更新时间:
2025-05-18

救生舱的观察窗蒙着层盐霜,苏离用指甲刮开霜花,看见海面漂着无数青铜钱。月光穿透钱眼,在舱壁上投出三百个晃动的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映着个分娩场景——那些正是苏家女儿们被制成灯芯的瞬间。

舱门突然渗进腥咸的血水。苏离踹开变形的舱盖,发现海面飘满嫁衣碎片。当她的手指触到海水时,皮肤立即浮现槐树纹,纹路与波浪下的荧光水母产生共鸣。远处传来汽笛声,永兴丸的幽灵船破雾而出,桅杆上的人皮灯笼全部换成了青铜铃铛。

"该登船了......"

陈九章的声音从生锈的扩音器里传出。苏离攀上舷梯的瞬间,船体突然倾斜,甲板缝隙钻出无数泡发的脐带。她顺着脐带爬向轮机舱,在蒸汽管道间发现七具蜡尸,每具都保持着书写航海日志的姿势。

最末端的蜡尸突然转头,融化的眼皮下露出苏溟的脸:"钥匙在钟里......" 他腐烂的手指向压力表盘,表针竟是用人骨磨制,刻度处嵌着苏家女儿们的乳牙。

底舱传来青铜钟的轰鸣。苏离顺着声波震动找到货舱,三百具青铜棺排列成莲花状,中央悬着口刻满殄文的巨钟。当她触碰钟身的瞬间,整艘船开始下沉,海水从裂缝涌入,裹挟着青铜钱组成的漩涡。

钟舌突然垂下铁链缠住苏离脖颈。在窒息的眩晕中,她看见钟内壁刻着明代海图——归墟岛的位置标着血红的"灯冢"二字。铁链将她拽向钟锤位置,那里焊着个青铜匣,匣盖的北斗七星缺了天枢位。

"用眼睛......"

父亲的虚影在气泡中浮现。苏离抠出龙眼石按向凹槽,整口青铜钟突然自鸣。声波震碎舷窗,永兴丸在漩涡中解体,三百具青铜棺如莲花绽放,棺内飞出无数人皮灯笼组成的候鸟群。

苏离在乱流中抓住块浮木,发现是柏木船的残骸。怀中的青铜匣突然开裂,掉出半枚玉珏,与她在骨舫获得的残片拼成完整八卦。月光穿透玉珏时,海面浮现出条荧光水路,首指正西方逐渐显现的岛影。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苏离游上荒岛。沙滩布满星状脚印,每个足印都蓄着血水。当她踏入丛林,树冠间垂落的脐带突然收紧,将她吊上半空——那些根本不是藤蔓,而是三百条风干的婴儿肠衣。

肠衣末端连接着树洞内的陶瓮。苏离摔进腐叶堆时,瞥见瓮身刻着"苏玄真制于永乐七年"。当她砸碎陶瓮,涌出的不是骨灰,而是活生生的萤火虫,每只虫腹都纹着苏家女儿的八字。

萤火虫群汇成箭头,引她找到处日军地堡。生锈的铁门刻着"第七科考队"字样,门缝渗出混着槐花香的脑浆味。苏离用玉珏撬开门锁,甬道壁灯突然自燃,火光照出墙上的血手印——最新那对掌印与她完全吻合。

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池里泡着七具女尸,每具腹部都嵌着青铜罗盘。当苏离触碰池壁时,女尸们突然睁眼,罗盘指针齐刷刷指向她锁骨处的槐树纹。最末端的女尸炸裂,飞出的玻璃碎片划破她手腕,血滴在地面形成箭头,指向通风管道。

管道尽头是间密室,桌上摊着本1945年的实验日志:"8月15日,少佐将青铜棺沉入火山口,次日全体人员腹生槐树......"。泛黄的照片上,七具青铜棺排列方式与老鸦岭如出一辙。

密室突然震动。苏离撞开暗门,发现整座岛正在下沉。她奔向火山口的刹那,怀中的玉珏迸发青光,照出崖壁上隐藏的殄文:"葬我于忘川,七世不相见"。

岩浆中浮起艘白骨舟,船头坐着个穿碎花袄的蜡尸。当苏离跃上舟舷时,蜡尸突然转头——那正是五岁时的自己,掌心托着盏未燃的人皮灯笼。

"该点灯了......"

童声未落,白骨舟己漂向海平线。苏离回头望去,归墟岛的残骸正被血色浪涛吞没,最后消失的是火山口那三百双琥珀色的瞳孔。

白骨舟的肋骨间嵌着青铜铃,每根桅杆都由人腿骨捆扎而成。五岁的苏离蜡尸端坐船头,未燃的灯笼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当真正的苏离伸手触碰灯罩时,海面突然结出冰纹,冰层下三百具青铜棺正随波起伏。

"阿姊怕火吗?"

蜡尸的嘴角裂至耳根,递来半截槐木火柴。苏离擦亮火光的刹那,整片海域的冰层轰然炸裂,飞溅的冰碴在空中凝成殄文:"燃灯照忘川,七劫方可渡"。

灯笼亮起的瞬间,白骨舟两侧伸出无数惨白手臂。每只手掌都攥着块人皮,拼凑成残缺的海图。苏离撕下嫁衣下摆裹住燃烧的灯笼,火光穿透布料映出新的航线——正西方向有团永不消散的雷暴云。

舟底突然传来抓挠声。苏离掀开舱板,底下泡着七具日军尸骸,他们的腹腔长满槐树根,根系间缠着青铜罗盘。当她的断指触须探入污水,罗盘指针突然暴起,穿透掌心钉在船舵上。混着脑浆的血水顺着刻痕流淌,在甲板汇成明代样式的星图。

蜡尸不知何时爬上了桅杆,手中的灯笼突然坠海。火光消失的刹那,三百盏人皮灯笼自海底升起,映出前方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着棵倒长的槐树,根系间缠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双手交叠的位置,摆着把刻有"苏"字的青铜钥匙。

"该还债了......"

漩涡中传来祖父的叹息。白骨舟开始解体,人腿骨桅杆化作利箭射向苏离。她翻滚着躲进残存的舱室,撞翻的木箱里滚出串青铜钱——钱眼穿着她昨日斩断的尾指。

槐树根系突然暴长,缠住苏离的脚踝将她拽向漩涡。在即将触及水晶棺时,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映出父亲被铁链锁在树根深处的残影。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向玉珏,青光炸裂的瞬间,整棵槐树燃起幽蓝鬼火。

水晶棺盖轰然开启,苏离抓住青铜钥匙的刹那,棺中女尸的双手突然箍住她的脖颈。腐烂的嫁衣下钻出七条海蛇,蛇牙刺入锁骨处的槐树纹。剧痛中,三百世的记忆如潮水灌入——每世她都死于分娩当夜,脐带化作槐根扎进龙脉。

"这次......不一样......"

苏离将钥匙刺入女尸眼眶,脑浆迸溅处浮出枚琥珀色的卵。白骨舟残骸突然重组,化作艘刻满镇魂咒的柏木船。当她抱着琥珀卵跃上甲板时,漩涡深处传来脊椎断裂的巨响,归墟岛最后的残骸沉入永夜。

朝阳刺破雷暴云时,苏离在船舱发现个铁盒。盒内航海日志更新着血字:"七灯己燃其六",而琥珀卵的裂痕中,隐约可见胎儿形态的自己在沉睡。桅杆上的《钟馗镇鬼图》突然飘落,画轴背面用婴血写着:

"过天门,勿回头"

咸腥的海风突然静止,柏木船正驶向两座对峙的礁石。礁石上钉满青铜棺,棺盖缝隙垂落的铁链结成蛛网。当船身擦过铁链的刹那,苏离后颈的伤疤突然撕裂,钻出的槐树根在甲板写下最后的谶语:

**葬我于舟骨,七海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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