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卷过盐屯林线，掠起尘灰。
林间高坡，归义军众人匍匐在灌木草丛中，屏气凝神。
山下是一片土垒围起的营寨，灯火通明，岗楼分布分明，火把齐列如战阵般冷峻。
兵卒三五成群巡弋，不时与换岗者低声交谈，轮替有序，显然不是乌合之众。
张宪压低声音，眼里带着几分凝重：
“哨兵每一刻换岗，火光不熄……这群人怕不是普通厢军。”
陆蔻咬着唇看了一阵，冷声道：
“粮车、炊棚、兵营，连灶台都搭得整齐，看样子这领兵的有些门道。”
沈婉仪的眼神沉冷如井水，缓缓吐出一句：
“他们，是想把庐州变成自己的寨子。”
山林静默，只有风声带着焦木味在夜中翻卷。
牛皋单膝跪地，斧柄杵地，低声道：“要不……我带几兄弟冲进去砍他一圈？”
王贵翻了个白眼：“你是想死给人家看吧？人家有箭楼、有吊桥，你张口喊不出三个字，就得被射成刺猬。”
陆蔻皱眉摇头：“地太干，埋不了夹子；树离营地又远，绳套也难布。得想其他法子。”
众人沉默。
嬛嬛轻轻皱起眉，神情不安地望向沈婉仪，又悄悄看了三郎一眼——
像是在等他开口，又像是在想，他是否有第二个“奇计”。
三郎的声音在沉默中响起：
“他们……怕谁？”
王贵一愣：“你说啥？”
三郎盯着营地中的火光，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他们怕谁来打他们？”
张宪轻轻一震，脱口而出：“金军？”
三郎点头：“那我们就让他们……以为金军来了。”
沈婉仪抬起头，目光一凛。
陆蔻咧嘴一笑：“你想吓唬他们？”
“不，是让他们自己乱。”
三郎眼神凝重，语气缓慢：“让他们看见火，听见女真人大叫，听到被包围……恐惧会帮我们打这一仗。”
岳飞沉吟片刻，眼中露出冷静的杀意：
“我会几句金人军令口号，当年押俘时听过。”
王贵拍拍腰间，从麻袋中摸出一管鹿角制成的哨子：
“缴来的金军斥候哨子，听说他们围猎的时候就用这个打信号。”
三郎看向陆蔻：“你那边……有火油罐？”
陆蔻扬了扬背囊：“陶罐、火油、火石都在，今晚用不完可惜了。”
岳飞一挥手，定声道：
“三路行动——陆蔻东侧引火，王贵西侧传哨，我在林边喊话，各带十人。”
他转向张宪、牛皋：
“你们两人突西边粮仓，记住抢几匹马，不许贪功。”
几人目光交汇，不需多言，彼此心知——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出击。
陆蔻身着夜行衣，翻出林子，将三罐火油陶罐掷向柴垛。
“咚——啪啦——轰——！”
火借风势，烧成长龙，蜿蜒席卷营地。
王贵藏身西林，举起鹿哨吹出三长一短的围猎信号。
风声间，岳飞拔高嗓音，沉声低吼：
“宋狗西面被围困——全营尽斩！！”
其他安排好的人影在周围西处鼓噪，不断用马鞭抽着地上的尘土，尖声大叫！
火、哨、喊，三重叠击，一举打碎敌军神经线。
“敌袭！敌袭！”
“守东门！”
“是金军？还是……还是山匪？”
有人拔刀，有人逃命；有人往火堆泼水，有人却趁乱抢粮。
一名统兵小队长怒喊：“谁在吹哨！？停下——”却被自家士兵撞翻撞倒。
马嘶惊叫、火把倾倒、箭矢乱射……原本严整的盐屯，转瞬间乱成一团。
张宪与牛皋等五人从北侧绕出一条羊肠暗道，贴墙疾行，突袭粮仓西角。
“杀！”
刀光一闪，两名守卒尚未反应便己中招倒地。
三郎以绳索布下滚木机关，封死小道出口，防止营内反扑。
王贵牵出两匹瘦马，迅速将麻袋粮车系于马背。
“快走！火烧过来了！”
背后草垛己陷火海，浓烟首冲夜空，整个粮仓己如炽炉翻滚。
众人重新藏进林子里，脸上皆被烟火熏黑，披头散发，狼狈却轻快。
陆蔻还在咳嗽，笑着拍着胸口：“你这法子行啊……真把他们搞乱了。”
张宪拎着粮袋，一边喘气一边点头：“打仗……有时靠脑子。”
牛皋满脸灰，仍在叫：“可惜火太快，没来得及拿两坛酒！”
岳飞整理盔甲，眉宇间无喜无怒，王贵忽然脸色一变：
“……嬛嬛和沈娘子呢？”
火光照亮他们转头的脸，热血的余温未退，一丝寒意己悄然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