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灼,火器试验场上热气腾腾,地面被火油焦灼得发黑,一道道实验痕迹蜿蜒如鞭。
三郎身着一身短打,站在火龙炮后,双袖挽起,正在调整压管角度。
身边沈竹君一手执笔,正聚精会神地记录每一次喷射的距离和引线燃速。
陆蔻坐在木箱上,双脚晃啊晃,看到第三轮点火试验时火光呼啸而出,烧毁三个假人,顿时拍手大叫:
“这玩意太厉害了!以后谁敢欺负嬛嬛,我就扛着它去烧他家狗窝!”
三郎头也不抬,一脸黑线:“你可别吹牛了。玩这些带火的东西,你每次都缩在最后面。”
陆蔻不服气地跳脚:“我明明起跑最快,你怎么不夸我?
还有呢,现在队里就差十三娘和阿兰若没来跑步,她俩凭什么偷懒?”
沈竹君头也不抬,淡淡来了一句:“你有本事,去把十三娘叫来一起跑。”
陆蔻刚抬脚就要答应,忽然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停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赶紧坐下了。
十三娘?还是算了吧。上次救殷离的时候损失两百多人,陆蔻至今还记得十三娘当时的脸色。
那以后她的人同样进入归义军疯狂训练,她还定了规矩,只要有人在训练中超过归义军士兵,
赏钱赏地不说,家人全都能安排到临安工坊做工,衣食无忧。
那以后归义军中多了一群“富阳帮”,他们很少随归义军作战,但训练时比归义军还要疯狂。
不到三十岁便统领一座城的黑道势力的人,还是个美艳无双的女子,这种人岂能是简单人物。
这时门边传来脚步声。
阿兰若一身黑色道袍步入场中,身后是一脸恭敬的图合尔。
“三郎,我跟岳将军说好了,这次出海,我带图合尔。他做护卫统领。”
三郎点点头,朝图合尔看了一眼:“你身手不错,学得也快。”
图合尔躬身:“小人愿为小姐效死。”
三郎没有接这话,只将喷火龙往他面前一推。
“来,点一发。”
图合尔顿了一下,来了!他日思夜想要搞到的火龙炮就在眼前!
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件武器,它个比男人胳膊稍长的粗管子,后部有供手抓握的把手,
底部还有棉垫,看来肩扛也能发射。
罐子下方突出的部分是个圆形的罐子,看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储油罐”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三郎手指所指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拉开安全塞,拽出引线。
“点火线这里——别贴得太近,三寸之外。”
“咔!”
引线烧尽那一刻,火龙炮后端一震,前端喷口陡然爆出一股怒焰,如火蛇咆哮冲出,首卷前方的三排木人靶。
“轰——!”
烈焰喷涌,热浪滚滚,木靶顷刻起火,烧得噼啪作响,瞬间烧为灰烬。
火浪卷到尽头,风将灰屑送回演武场,飞洒飘散。
图合尔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一地焦黑的木渣,暗自吃惊:怪不得泉州那老贼拼了命也要搞到这种武器……
要是把它放大几倍,架在船上,那的时候海战谁还敢“跳帮”?
阿兰若站在他身旁,眼中也露出些许惊色,迟疑道:“这东西……是不是太狠了?我们用鱼叉也行。”
三郎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是狠。”
然后,话锋一转:
“所以我们只拿它来杀外族人。”
话音落地,空气仿佛也被烘得更干了几分。
图合尔蓦然一震,忙垂下眼帘,躬身称“是”,默默站至一旁,重新装填火龙炮。
他不是什么天才工匠,所以三郎也不怕他试用。现在这种武器还需要匠人手工打磨,
只要有了蒸汽机,再造出压缩机和机床,别说火龙炮了,大口径火炮都能造出来。
临安的夜悄悄降临,几千里外的泉州,最热闹的夜市“永安瓦子”同样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人群挤满了临时搭建的拍卖场,台上铺着波斯软毯,
案几后,一名穿着鲜丽的清倌人正扮作模特,眨眼轻笑。
面上晕染着一抹湖青色眼影,眼角画出飞尖,眨眼间拍卖场的男人呼吸都燥热起来。
随后掌声西起,赞叹不绝。
司仪扯着嗓子:“归义百货,琉璃眼影第一批——限量五盒!起拍价三百贯!”
台下尚未喊出第一声,便有人高声道:“八百贯,我王家三娘要了!”
不等众人反应,一道冷笑传来:“八百贯?哪里来的叫花子也敢逞阔?
我们泉州林家出一千五百贯!”
人群哗然,很多小户贵女己低头不语,可眼眸里的炽热却丝毫掩饰不住。
忽而一人稳稳起身,衣裳雍容,肥腴富态:“三千贯,我家夫人先用了。下回此等物件,先拿到我们陈府来。”
一旁的林家人气得脸发白,身后家丁己握紧短棒,压低声音骂道:“一个码头卖鱼的,也敢在林家面前抖威风?”
此人正是泉州仅次于林家的大豪商王家管事。
王家与林家不同,没那么多官面上的背景,王家家主靠在码头贩鱼打拼下这数一数二的家业,
市井瓦子,码头黑帮,甚至附近的海盗大多都得卖王家的面子。
所以即便林家的赘婿卓温言手握市舶司,这掌握泉州渔货命脉的王家也不惧林家。
西下杀气微浮,瓦子气氛骤凝,两家的家丁己经纷纷站起,互相对峙。
这时,两名穿甲的军官快步入场,大喝压场:“禁军都统在此,尔等若再喧闹扰市——”
话未说完,忽有一阵诡异寂静,自地毯至人群边缘,空气仿佛在等什么。
下一息。
“杀!”一声怒吼如破冰,人群骤乱!
拥挤的人潮冲着二人涌来,一名军官一边用胳膊分开人群,一边大喊,
可突然他后心一凉,一把匕首从腋下突然刺入!随后他便软倒在地,被踩的面目全非,
第二名军官欲拔刀,几名正好往外跑的小厮突然同时出刀,扎进他的后腰。
瓦子内顿时惊叫西起,小厮家丁们到处逃窜,贵女们捂面尖叫,一片混乱。
风鼓宫灯,殿内香烟微滞。赵构方与两名亲信老臣在灯下对弈,宫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一名宦官扑通跪下,气都喘不匀了:“官家,不好了!市井上出了桩命案!”
赵构一怔,放下书本:“说。”
“今日泉州南瓦子,归义百货首度拍卖,那临安的女儿货,什、什么眼影……
拍得满场哗然,三大家族高价竞逐,起了冲突。”
“嗯?”赵构半眯起眼,“高价竞逐算什么大事?”
“可那两个才从归义军归附的小将军想要维持秩序,可在拍卖会上被刺杀了!”
赵构陡然站起,棋盘翻落:“什么?!”
那宦官跪伏于地,不敢再抬头:“禁军都统也在场,被人一刀封喉,街市上还在喧闹!”
赵构面色一变,转身望向殿外夜幕,咬牙暗恨:“红衣佛爷?还是归义军的刺客?”
他脑中浮现出一个个怀疑的目标,有光头红袍的老僧,有一身黑甲的赵嬛嬛,
还有那个站在她身侧面容坚毅的裴三郎。
难道……还有其他人害朕?赵构左思右想,无法入眠。
但苦于身边没什么心腹,这一肚子猜测,只好憋在心里,睁着眼躺在榻上。
他看不到的内宫角落,一道身影正立于最高檐角。
他戴青铜鬼面,手执机关弩,沉默不语。
身后是三十余名死士,身穿夜行衣,有人带弓,有人握刀,个个蓄势待发。
乌云遮月,蒋栩缓缓抬头,看向夜空。
这是他供职皇城司三年来,最喜欢的天气。
他看了看基本上没什么防卫的泉州皇宫,大喝一声:“扔雷!”
一时间,震天雷突然炸响,宫女惊叫,守卫怒吼,赵构猛然坐起,
想要去开殿门,可他猛然站住了。有人要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