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第二天一早就如愿到了苏州。
天空下着小雨,烟雨江南在眼前真实地具象化了。
但培训的课程大都很无聊。
有些内容就是云淮上学时的普通课程。
好在环境很好。挑挑拣拣听了两天,也就快糊弄过去了。
云淮两天晚上都在外面溜达。
江南婉约,风景宜人。
其实也是兴趣寥寥。
她在上海读了七年书,周边城市都玩遍了。
但想着好几年没来,还是出门给父母各买了一套真丝睡衣。
至于商洵。
她说不会带礼物,自然不会带。
云淮傲娇地想。
如今,攻守异形了。
不仅不会买,如果商洵还来买盆栽,她还会继续高价卖给他。
全部260元一盆。
等店员把衣服包好,云淮走出店外,正要打车回酒店。突然看见一旁的小酒馆外有个熟悉的人影。
她心里一喜,快步走上前,“杨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杨志扭头一看,“云淮啊,你怎么也在这?你不是回老家做法官了吗?”
杨志是她的研究生导师,有名的法学专家。
“我来培训。杨老师,好久没见到您了,太开心了!”
杨志头发浓密,但白的比黑的多,性格诙谐,张口就是,“哎呀,云淮可惜啊,我这一杯今天己经有人买单了。”
云淮:“谁啊?那我岂不是没有献殷勤的机会了吗?”又问,“您来开讲座吗?”
杨志耸耸肩,一指不远处打电话的人。
云淮朝他指的方向望,竟然是姜彦博。
姜彦博那边挂完电话也看到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师妹,你怎么在这,是来这里出差吗?”
云淮略有点尴尬,“是的,我来培训。”
姜彦博也不在意,“我听闻杨老师这两天在苏州评审论文,正好手上有个案子在这边,特地请他来指导。”
“相请不如偶遇,师妹,一起坐下喝杯吧?”
云淮这下也不好推拒,她还是很尊重杨老师的。
自毕业后,就很少相见了。况且她还想问下杨老师读博的事情。
她放下手中东西,在杨志旁边坐了下来。
姜彦博问:“师妹,你喝什么?甜点、小吃需要吗?”
云淮知道他不会让自己买单,首接道,“谢谢师兄,随便给我一杯果汁吧,其他都不要。”
姜彦博笑着走开,去店里给她取喝的。
“杨老师,你们聊案子,我在这方便吗?”
“聊完了。放心吧。”杨志哈哈一笑,转而问道,“你没来之前,姜彦博还说之前在东岚遇到你呢,没想到这么快又遇上了,怎么样,小云淮,你脱单没?你姜师兄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也算与你般配。”
云淮知道他取笑成分多,不是真的要保媒扯红线,俏皮一笑,“不行,他还不够帅。”
“哈哈哈,小云淮,你就是嫌弃人家花名在外。”
云淮隔着玻璃看着站在吧台前和服务员说话的姜彦博,白衫黑裤,领带规整,戴着一副眼镜,精英气息十足,缓缓摇头,“不是,他就是不够帅。”
至少,比起商洵差一大截。
杨志也不多言,“那等你找到比他更帅的,记得发照片给我看看。”
云淮想着杨志反正远在上海,又不认识商洵,便拿出手机,偷偷指给他看,“怎么样,这个?我喜欢这种类型的。”
杨志看她真有照片,从桌上拿起眼镜,认真看过去。
“哇!小云淮,你从哪找的?气质不凡呀!”
云淮得意地说,“是吧?我喜欢这种。”
“干什么的?”
云淮模糊着说,“我领导。”
“瞧着是不错,这个是很帅。也就比老师我略逊一筹。”
姜彦博这时正好推门出来,“杨老师,谁很帅?”
云淮收起手机,默不作声。
杨志在一旁解释,“当然是说老头子我啦。”
云淮闻言便弯起嘴角,笑起来。
姜彦博挑挑眉,心里猜到两人定然不是说这个。但他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倒是靠得云淮更近一点。
近到云淮能闻到他身上不算轻的烟味。
她看了看眼前桌子上的烟灰缸,烟蒂满满。
三人聊了没一会,杨志就开始抽烟。
递给姜彦博时,后者犹豫了一下,依然接了过来。
两个人吞云吐雾,好在是在室外,风向也不对着云淮。
她抿了口喝的,问杨志,“老师,本还想着给您打电话呢,我最近有个烦恼,我想辞职去读博,您觉得怎么样?”
杨志一惊。
姜彦博也向她看来。
他也在Z市,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偶尔他也听到过云淮的名字。
年轻、漂亮、学历高、正义感十足。
这段时间意外见过的几次,果然人如其名。
或者说,人是越来越漂亮了,尤其是性格温柔大方。
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有职业素养的云淮居然想辞职继续去读书?
姑娘家有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不就行了吗?
姜彦博诧异的目光,云淮当然注意到了,但她并不在意。
杨志沉吟片刻后,面色正经起来,“云淮,你怎么突然想去读书?是工作太辛苦了吗?”
云淮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倒不是说我吃不了苦,老师,只是越干越觉得,千头万绪,我好像在一个笼子里,找不到出口。”
“我这样说不知道您是否能理解?就是,法律是这样的,但现实中并不是这样的。”
杨志若有所思,问她,“那你想继续读书还是做法学研究吗?”
云淮从未想过转学其他专业,“那是自然。司法工作是我一生所爱。”
“那你继续读书的目的是什么?继续推动司法的公平实践?”
云淮犹豫着答道,“我想从其他的途径和方式,追寻真正的公平正义。而不是简单地这样通过案件的判决,这样……能产生的影响太小了。不过是几个人,但很快就几天,会有相同的案件出来。反反复复,好像永远也解决不完,您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且,有时候法律做出的判决往往并不是绝对的公平正义,法律也不能产生最好的结果。有时候甚至是两败俱伤。”
杨志就笑了,“云淮,小云淮,你还是太理想化了。你忘了我们法理学课上怎么说得,正义有着一张普罗透斯似的脸,变幻无常。”
他继而语气一转,“但是!如果世界接受不了我们的理想,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世界的问题。”
云淮抬头望向杨志。
杨志摇摇头,“云淮,我们是人,就要承认人的有限性,那么人创造的法律也具有有限性。自然,那么法律就需要接受怀疑,然后去修正。所以………”
“你不能让自己陷入虚无,那就是崇尚无为而治了。”
“这些事,你做了,就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与意义,哪怕就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浪花。浪花多了,自然会变成浪波,变成滔天巨浪。你不做,这条河就永远平静无波,掀不起风浪。”
“所以,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真正的公平与正义的,它需要你们这些好孩子的努力。”
“云淮,你是有理想有志气有想法的孩子,因为你思考,把自己的亲身实践带到理论中去思考,所以你才会在现实和理论之间产生茫然。这不是你的问题,反而,我觉得这是你开始真正成为一名司法工作者了。”
“你现在想的不是个案了,反而会想到如何把这种公平与正义推及到更多人,这就很好了。”
“云淮,你在基层,更应该清楚,普法之路漫漫,所以更需要我们上下求索。”
“当然,你想继续去读书深造,也是可以的。但从老师我的经验来说,你现在的实践未尝不是最好的研究范本呢?只是看你怎么利用罢了。”
“利用得好,你也就不需要再苦哈哈地回学校做研究了。”
云淮听进去了,她沉思了一会,没有答话。
杨志也没有催她。
反倒又和姜彦博聊了起来。
两人聊的是最近网上很火的某地生育八孩女子事件,讨论的点却是收买被拐卖妇女罪罚的问题。
杨志为人是偏向激进的,认为当前收买被拐卖妇女刑罚太轻。
姜彦博几乎是没有观点,云淮很看不上这种。
她很感激杨志刚才的一番话,“老师,您说得很在理,我确实考虑得不够成熟。我再想想。”
杨志无所谓一笑,“小云淮,反正你记着一件事,读书和工作都是学法的两条途径,你走哪一条路都可以,端看你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