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巨大的身躯瘫在油腻的兽皮上,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吸气都像破风箱在漏气的嘶鸣,胸膛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来。腰腹那团糊上去的、散发着刺鼻草药和腐败血腥味的黑色膏药,随着他濒死的呼吸微微起伏,边缘渗出粘稠的黑绿混合液,滴落在身下的兽皮上,晕开一小片死亡的阴影。汉娜瘫坐在冰冷坚硬的钢板地面上,背脊抵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寒意像毒蛇一样钻进骨头缝里。她不敢看尼克的脸,那惨白如尸体的颜色,那紧闭的眼皮下可能永远无法再睁开的双眼。视线死死钉在那块膏药上,仿佛那是她世界的最后一块浮冰,而冰面正在尼克微弱的呼吸下寸寸碎裂。
小星蜷缩在尼克另一侧,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耗尽后的虚脱。他胸口的幼苗纹路黯淡无光,之前那点橘红的火星只剩下一丝微不可察的余烬。一只小手还固执地搭在尼克粗壮的手腕上,似乎想从那奔流的血液里再榨出一丝力气,输送过去。银灰色的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哗啦!
冰冷浑浊的水被铁匠从巨大的金属桶里泼在满是血污和油垢的手臂上,水珠顺着他虬结如青铜古树的肌肉纹理滚落,砸在钢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甩了甩手,水珠西溅。转过身,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睛(另一只被一道狰狞的旧疤覆盖,只留下一条幽深的缝隙)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目光在汉娜脸上停顿了一瞬——她脸上混杂着泪痕、铁锈粉尘和绝望的灰败。在她那身早己破烂不堪、却仍能看出精致剪裁和昂贵面料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在了小星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的锐利,一种在废土深处摸爬滚打无数岁月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首觉。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自己胸前一道巨大的、仿佛曾被巨兽利爪撕裂又草草缝合的陈旧疤痕,疤痕边缘还隐约可见某种冰冷的、非生物的金属光泽。眼神复杂地翻滚着:警惕,疑惑,还有一丝深埋在废土尘埃之下的、近乎笃定的…了然?
“哼,” 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冷哼,沙哑粗粝得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相互刮擦,“能从地底爬出来,还能引来‘掘骨蝎’(Bonegrubber Scorpion)…你们几个…命是真他妈的硬。” 他往前踏了一步,巨大的身躯在低矮的棚屋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熔炉的暗红火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让他那只独眼显得更加阴鸷,“说吧,哪条阴沟里翻出来的船?身上那股子‘下面’的霉烂味儿和‘星尘’的骚气…隔着二里地老子都能闻见!”
“星尘?” 汉娜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惊悸。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子弹打进了她混乱的脑海,激不起任何熟悉的涟漪,只有更深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冰冷的双臂。“什么…什么星尘?我们…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尼克濒死的现状让她几乎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