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默默看着，手腕的刺青灼痛感针扎般提醒着她。她移开目光，落在小星胸口。那搏动的青铜碎片边缘，在灰暗的天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碎片本身的脉动。是碎片表面那些极其复杂、如同天然蚀刻的纹路深处，一点极其微小的、青绿色的东西，正极其缓慢地……探出头！
像一枚沉睡的种子，终于被某种力量唤醒，顶开了压在上面的沉重泥土。
汉娜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那点青绿色的东西，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在冰冷的青铜碎片表面舒展开来——是两片极其细小的、蜷缩着的嫩叶！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青绿色，叶脉里流淌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蓝芒！
青铜幼苗！
它活了！就在小星胸口这块带来无尽痛苦的碎片上，发芽了！
“尼……尼克……”汉娜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看……看他胸口……”
尼克猛地从诗集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顺着汉娜的视线，死死盯住小星胸口。
那两片青铜嫩叶，在冰冷的金属碎片表面，在微弱搏动的幽蓝光芒映衬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舒展开！叶片舒展的瞬间，碎片深处那点橘红色的火星，仿佛受到了滋养，猛地——明亮了一瞬！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寒冬里呵出的一小口白气，极其短暂地从那叶片舒展的方向弥漫开来！
这暖意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小星灰败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快速地转动起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的呓语，不再是单纯的“冷”和“疼”，而是夹杂着一些破碎的、难以辨识的音节：
“……油……热……滋啦……响……”
“……绿……叶子……辣……”
“……香……妈妈……颠勺……”
汉娜和尼克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那些破碎的音节，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却在他们脑海中瞬间拼凑出一个无比清晰、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画面——
滚烫的油锅！青翠的辣椒片！翻飞的锅铲！王婶（或者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佝偻着背，在灶台前颠勺！浓烈霸道的香气！
“青椒……炒肉？”汉娜失神地喃喃，手腕上的饕餮刺青在这一刻灼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那霸道的香气幻觉，比在净化槽里那次更加清晰、更加汹涌地冲击着她的感官！她甚至仿佛听到了油锅滋啦作响的真实声音！
“滋啦——！”
一声轻微却无比真实的、如同热油溅入水珠的爆响，毫无征兆地——从小星胸口那块青铜碎片上传来！
那两片舒展开的青铜嫩叶中心，一点极其微小的、橘红色的光芒骤然亮起！那不再是火星，更像是一粒……被点燃的、微缩的油星！光芒跳跃着，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真实的热量！
就在这粒橘红油星亮起的瞬间——
小星一首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汉娜和尼克的心脏骤然停跳！
那双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燃烧的、冰冷的青铜火焰。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
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幽邃的、非人的机械蓝芒，如同冰冷的星海背景。
而在蓝芒之上，却燃烧着两点更加清晰、更加炽热的——橘红色的火焰！
这橘红的火焰，带着人间灶火般的暖意，也带着一种初生般的懵懂、痛苦、以及……饥饿！
小星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着。那混合着冰冷蓝芒与橘红火焰的目光，茫然地扫过铅灰色的天空，扫过锈迹斑斑的炮管残骸，扫过尼克布满胡茬和血污的、惊骇僵硬的脸，扫过汉娜捂着手腕、同样震惊的脸……
最后，那目光极其缓慢地，落在了尼克手里那本摊开的、油污斑斑的《聂鲁达诗集》上。
书页被风吹动，恰好翻到某一页。页面上，一大块浓重的、半凝固的黑色机油，像一块丑陋的污迹，覆盖了大半诗行。而在那污迹的边缘，未被完全覆盖的地方，残留着几个模糊却依旧可辨的印刷字：
“……肉……在……铁板上……歌唱……”
小星那双混合着冰冷与炽热的眼睛，在看到“肉”字和“铁板”的瞬间，瞳孔深处那两点橘红的火焰，骤然——爆燃！
“啊……！”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痛苦和一种原始本能冲动的嘶哑气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小小的身体在尼克怀里猛地一挣！那只覆盖着青铜化皮肤、冰冷僵硬的小手，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带着机械般精准的力道，闪电般探出！
目标，首指尼克手中的诗集！
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书页上那块浓黑粘腻的——机油污渍！
仿佛那不是污秽，而是他此刻唯一能辨识的、能缓解那从灵魂深处燃烧起来的、混合着剧痛与无尽饥饿感的——
食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