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卫民自小就老实,他不敢像两个哥哥那样跟人打架,最多就是跟在他们后面当个狗腿子,即便是这次,那点子被二哥强行鼓舞出来的单独出征的勇气,也在走出大门之后,就基本烟消云散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二哥说他聪明果敢,正好可以克制刘彬彬那个告状精,说他行侠仗义,从不出卖同志,还说妈妈最疼爱他,即便惹出点小祸来,也会保护好他的。
他信了,觉得自己真的行了。可现在,刚脱离二哥的视线,他就没了底气,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自己过往的经历,也没找出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来,并且,想到妈妈,他更沮丧了,妈妈都不正眼看他,还不如姑姑对他好呢!
他想哭,怎么办啊?二哥要他埋伏在路边或刘家门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刘彬彬一顿,这个任务太难了,他不想干了怎么办?
往回走了两步,他停住脚,不敢回家,没完成任务,二哥肯定要揍他一顿的。二哥现在伤好利索了,打人是绝不会手软的。
再说刚才答应二哥的豪言壮语还回荡在耳边,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好意思食言?
江卫民磨磨蹭蹭来到刘家前门,这个时间小学己经放学,家家都在做饭,或许刘彬彬正好出来倒垃圾,那他就装作无意地将他撞个屁股墩了事,回去跟二哥汇报一下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在刘家前门后院转了半小时,也不见刘家院里有任何动静,何静阿姨爱干净,她家的前后院子只长草,不种菜也不养鸡鸭鹅狗,江卫民看着静悄悄的刘家,他怀疑他们娘俩出门了,家里并没有人。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粒石子,想丢进院子,转念一想,又掏出了用弹弓。
“哗啦”一声刘家南面卧室的玻璃碎了,江卫民呆了,什么时候自己“枪法”这么准了?明明没用力,明明没瞄准啊,平时想打都打不准的,今天怎么......他还在发愣,就见刘彬彬推开家门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用雌雄莫辨的声音尖叫,“江卫民!你敢打我家玻璃?看我不给你告诉江伯伯,让他也打烂你的屁股!”
这句话让江卫民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永远忘不了二哥那天被打的惨状,爸爸的皮带抡得老高,重重地抽在二哥脊背和屁股上,每一下都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比电影里反对派打地下党还狠呢,二哥多坚强的一个人,都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他晃晃头,甩去这段回忆,他一把扒拉开刘彬彬指向自己的手指,却也只敢做到这一步了,因为他真的相信,只要自己打了刘彬彬一下,回头等着自己的,就是跟二哥一样的下场。
或许会更惨,因为二哥那次还没动刘彬彬一下,就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床了。
他下意识就退了一步,谁知刘彬彬又雄赳赳向前一步,他吓得扭头就跑,身后是刘彬彬胜利的笑声。
江卫东一口气跑回家,伸手就要插门。
“任务完成了?”身后是二哥嘲讽的声音。
江卫民立刻蔫了,“完,完成了一半,我,打碎了他家一块玻璃。”
“嘁,一块玻璃怎么能算是完成任务,你忘了你出去时候怎么保证的,不是说要打折他一条狗腿,才解恨!”江卫东将电影里那些反派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谁知下一秒,大门被推开,撞到江卫民身上,一个好听的声音说,“卫东,你要打折谁的狗腿啊?”
江卫东一个激灵,只见平日温柔娇小的何静阿姨,手里端着一个畚箕,里面是一块块的碎玻璃,她越过他们,走到院子里,将畚箕随手一扬,哗啦啦碎玻璃落地,变得更碎了。
“怎么了怎么了?”安杰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小何?彬彬也来了,快请进请进!”
何静也不绕圈子,指着地上的碎玻璃说,“本来也不值得来说一声,可是彬彬说,你家为民不但打碎了我家的玻璃,还威胁他不许跟江伯伯告状,否则就让他二哥打死他!呵,我还不信,可我这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卫东说要打断我儿子的狗腿!”
安杰不可置信地看向两个儿子,又对何静挤出一个笑,“这不可能吧,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孩子们一向也玩得好,这怕是个误会!来,进屋里说!”
“误会不误会的,你倒是问问你的两个好儿子啊!”何静人虽瘦小,气场却很强大,下巴扬得高高的,让安杰觉得万分陌生。
“卫东!”安杰转向有些心虚的二儿子,心里咯噔一下。
“咣当!”不等她问,大门被人推开,撞到两边的栅栏上,发出巨响,可见开门之人用力之大。
江卫东见状立刻跑向屋里,江卫民却吓得一动不敢动,畏畏缩缩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江德福一向不喜欢这个儿子的这副窝囊样,此刻转头问刘彬彬,“彬彬,有事儿尽管跟伯伯说,伯伯给你做主!”
一贯十分同情何静母子的安杰,此时忽然觉得心头发凉,不知为何她听着丈夫口中自称的“伯伯”像极了“爸爸”,又想起了父亲那个姨太太和她生的一儿一女,他们总能获得父亲更多的关注和偏爱,以至于父亲逃离时也只悄悄带走了他们三人......
安杰胡思乱想中,听到小儿子哆哆嗦嗦说,“我没、没想打玻璃,不知道咋回事,就打中了......”
“呵!”何静笑了,“小卫民,那你要好好交代一下哦,到底是谁指使你去打彬彬的,不然,何阿姨就让你爸爸揍你!”
安杰猛地看向何静,她觉得自己就像当年的母亲,处处避让姨太太,却养得他们日渐嚣张,红楼梦里说得没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这时候的江德福却仿佛是条听到主人命令的忠犬,一个箭步上前,薅住己经吓尿了的小儿子的脖领子,提到屋子里,掼到长沙发上,就开始解自己的皮带,刚挂了电话的江卫东一下扑过来,压在弟弟身上,大叫道,“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指使他去的!”
“他娘的!你当老子不敢打你是吧?”江德福己经抽出了皮带,右手高高扬起。
安杰觉得这半年多,自己的丈夫己经变得面目全非,刘山河的死让他愧疚万分,夜不成寐,只要面对何静母子的事,他的智商急剧下降,行事完全无所顾忌。
她忽然想起秀娥嫂子跟丁大哥说的话:谁敢动我儿子,我就劈了他!
她立刻去厨房,抓住还沾着菜叶子的菜刀,对着己经抽了江卫东一皮带的江德福嘶声喊道,“江德福!你要再敢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儿子!我就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