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被两条河贯穿全城,北面是广济河,南面是汴河。水资源很是丰富。
因此汴京人只把河水用做洗涤浇灌,饮用水习惯使用井水,特别是开茶馆与做餐饮的,新鲜井水是每天必备之物。
尽管汴京城里水井星罗棋布,但也有清浊甜苦之分,那些甜水井人们趋之若鹜,早上用水高峰时需排队才能打到。
江涛干的活就是到指定的水井,把清澈甘冽的井水运回,保证茶肆一天的供应。
那口甜水井就在上善水门区域,现在江涛正推着水车往那厢走,打算先熟悉下道路,以便明日运水。
那少年则在前面引路,边走边向江涛介绍着街上的景物。
“好汉哥哥,这铺子的胭脂水粉很是名贵。”
“这里是卖官盐的铺子,那边还有个寺庙。”
那少年对道路甚是熟悉,不停的穿小街走小巷,又拐过几个街角,在一口水井旁停了下来。
“好汉哥哥,这里便是了。”那少年指了指眼前的一口井。
江涛一看,这水井是由青砖砌成,井口很大,被分成了四格,水井四周都垒起土砖,以防污水杂物,显然这口井很受此地百姓重视。
再打量下街道环境,才察觉此地离王员外家不远,只要穿过几条街便到,不由心里暗喜,本来还担心道路不熟,这下全没顾忌了。
那少年又道:“现在天热,日头出的早,需寅时就到这里,俺起的早,俺来叫哥哥,不知好汉哥哥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江涛被那一声声“好汉哥哥”叫的飘飘然,嘴上不经意的答道:“铁牛兄弟,小可正是山东黑宋……啊不,在下姓江名涛,江湖有个诨号叫入水无痕赛晶晶,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那少年拍手笑道:“方才哥哥进门时,看见哥哥的发髻,便晓得哥哥是条好汉,咱眼光错不了,果然如此。”
卧槽,江涛终于弄明白了,为何那少年肯听自已的话,原来还是这头发闹的,他以为自已受过髡刑是个罪犯,这才恭敬有加。
这小泼皮的人生观有问题啊,怎么会崇拜犯罪者。
江涛用手抹了下额头,以此来掩饰尴尬:“那么兄弟叫什么名字,江湖上可有名号。”
那少年道:“名号没有,但以后会有,等过段时间,咱到舟桥夜市去讨生活,去收摊费,定会闯出名号,绝不会让好汉哥哥失望。”
从小就立志要收保护费,还说绝不辜负“好汉哥哥”的期望,江涛额头上已然渗出汗珠,恍惚间似乎认为,这小泼皮是被自已带坏的。
可面前这个小泼皮,又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看便知是过着有饥没饱的日子,这是个没爹娘疼的娃,就算不学好也是被生活所逼啊。
想到这些,江涛心中又是一阵感慨,忙从怀里掏出几个炊饼递了过去:“别管以后再那啥桥扬名立万,现在先把肚子填饱吧。”
这炊饼是江涛早上买的,在换衣服时顺手也揣进了怀里,到现在炊饼已是凉透,也变的发硬。
那小泼皮见了眼中顿时发光,嘴里却假装推辞着:“不行,咱还没帮哥哥做事,怎能吃这炊饼。”
“有何不可,你我也是有缘,承蒙你还叫我声哥哥……”话没说完,就觉得手上一空,那炊饼早被那小泼皮拽了过去,狼吞虎咽的撕咬着,瞬间就把炊饼吞到肚内。
趁着吞第二个炊饼的间隙,那小泼皮道:“多谢哥哥,待我在舟桥夜市站稳脚跟,得了钱财,定请哥哥去樊楼吃酒,吃樊楼最贵的饭……”
又是樊楼!
江涛真是哭笑不得,看来汴京人都以樊楼为荣,以至于无论是腰缠万贯的还是穷困潦倒的,吹嘘时必要提上一句。
现代有些公司有套小把戏,美其名曰叫展望公司前景,俗称“画大饼”,就是憧憬美好的未来,以此激励员工奋斗,至于兑不兑现那是另一回事,没想到这小泼皮也精与此道,自已都快饿死,还要请人去樊楼吃酒,吃最贵的饭。
别画大饼了,你还是快吃炊饼吧。江涛心里想着,打断了小泼皮的话头,问道:“兄弟,先别管樊楼吃酒,你先说下自已名字,咱们也算认识了。”
那少年嘴里塞着炊饼,瞪着眼睛反问:“你不知道我名字?”
江涛苦笑道:“你还没在那啥舟桥夜市混出道,我怎知你名字,你现在很出名吗?”
“不是,我以为好汉哥哥知道我名字。”那少年忙解释。
江涛摇了摇头。
“哦,那我告诉好汉哥哥,咱爹妈就生我兄弟俩,在乡下姓啥就在后面叫个甲或已的,要么按年龄分大小,咱哥叫牛大,咱自然叫牛二。”
“什么!你是牛二,没毛大虫牛二!”
江涛仿佛觉得耳朵里被人塞进个鞭炮,还是已被点燃引线的那种,脑中顿时“嗡嗡”作响,双手一松,运水车也翻倒在了街边。
真是久仰阁下大名!
在水浒传里,牛二也算有名有号的人物,他在舟桥夜市做地痞流氓,后被青面兽杨志所杀,是个反派小配角。
拳打镇关西成全了鲁智深的英名,舟桥夜市的牛二成全了杨志的英名,莫非眼前这个小泼皮就是仅次于郑屠的群演。
“你叫啥?”江涛重复问道,想再次确认下。
“牛二啊,怎么啦?”牛二并边嚼着炊饼边道:“没毛大虫……这诨号倒是听着响亮,以后咱就叫没毛大虫牛二吧。”
啊,原来这诨号还是自已起的,江涛心中叫苦不迭,想劝牛二学好,却又无从说起,只能愣愣看着牛二嚼炊饼,
牛二只吃了几口,便把剩下的放进了怀中,江涛不解,忙询问原因。
牛二答道:“这是留给牛大吃的,他也断顿了,咱是一天不做就没的食。”
说罢提起水桶就到了井台边,很费力的打起水来。
江涛瞧着牛二,突然觉得他本质也算不坏,还懂得照顾哥哥,要是有个正当生计,或许就不会去舟桥夜市当地痞,也就不会碰到杨志。
毕竟年纪尚小,路还长着呢。
想到这里,江涛也来到井台,帮着牛二提水:“兄弟,你俩真是亲兄弟吗?牛大哥本分老实,象他这样过活才踏实,兄弟你却是……却是机警的很。”
那牛二倒也爽快,笑道:“哥哥不必顾虑,只管说咱就是个混球,咱宁愿被人骂是混子,也不能被人说老实,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哥是老实人,被茶博士欺压还要陪笑脸,就那茶博士,在外低眉顺眼的,就见咱哥老实才欺负他,咱当个混子也能保护咱哥,要不在汴京可待不下。”
原来牛大是反面教材啊,这牛二学做泼皮无赖竟然有套理论基础,这是江涛没料到的。
拿破仑曾说过,思想的力量胜于刀剑,牛二没认为做泼皮是件错事,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江涛想反驳,可偏偏无言以对,因为即便在现代社会,欺软怕硬的行径还是大行其道。
这可怎么教育,自已终究不是“好汉哥哥”宋江,即便是,及时雨这名号也只能镇的住李逵,却未必对付的了有“思想”的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