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帮我把饮子车寄在十千脚店，待事办完咱自会去取。”曹小郎边说边收拢桌椅。
“行咧。”江小乙爽快答应。
待曹小郎与宋五走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牛二。
“进吧，莫非还要我再请你们一次。”话音未落，范通就已走向彩楼欢门。
十千脚店的彩楼欢门是由竹子搭架，悬挂着彩旗灯笼，店门口的两面水牌分别写着天之、美禄。
有个店伙计站立门口，见有客到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招呼。
“大官人，里面歇歇脚，本店菜好酒美，汤饼炊饼备的齐，想要吃点稀的，还有水饭馄饨。”
范通道：“咱们喝酒。”
“好咧，有客，五位大官人请。”店伙计冲着店内大喊了声，立时就有酒保应声跑来，见来人中有相识的江小乙，微微一愣，随即也不言语，只帮着把饮子车推进彩楼欢门。
“牛哥先请。”范通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把道让开，其余人心领神会，学样闪到一边。
酒保何等机灵，立时明白是谁做东，忙不迭的用汗巾在牛二身上掸尘，又笑着招呼众人进十千脚店，一时忙的不亦乐乎。
江涛环顾四周，见厅内宽敞明亮，柜台墙上挂着写有菜肴名的水牌，摆放的胡椅高座也十分整洁，贴在墙根有座木梯可以通向二楼包间。
酒保正想引众人去大厅，却听小乙道：“去门床马道不妥，上二楼占个临街阁子，要二楼的天之阁吧。” 酒保微一愣神，他凭着职业经验，见到衣着寒酸的客人，便只想引去散座，而二楼天之阁可是顶尖包厢，窗外能见汴河风光，关了窗又自成一个天地，这都是给富人留着的。
“还是下面喝酒热闹，催菜也方便啊，要有啥事吩咐，小的也立刻能赶来伺候。”酒保笑吟吟的劝道，意图阻止众人去天之阁。
许叟闻言轻哼一声：“怎么，莫非我等不配去楼上？”
此话一出，酒保也不敢再劝，无奈只能引着众人上了二楼天之阁。
天之阁果然气派的紧，桌椅是用贵重木材制成，墙上挂着山水字画，沿墙还放着张文案，笔墨纸砚具备，显然是让那些文人喝的爽快时，助助雅兴所用，可惜的是今日来者皆是俗物，对房内布置无甚兴趣，倒也辜负了十千脚店的这番心思。
江涛才没来几天，对汴京景物尚有新鲜感，于是寻了个临街位子坐下，推窗眺望，汴河风光尽收眼底，连虹桥都清晰可见，河上千帆相竞，岸边人潮熙熙攘攘，各种小贩叫卖声不断，真是一派繁荣的景象。
望着这热闹的场面，江涛的心情却夹杂着几分忧虑，在这种百万级别人口的城市里找人，那简直就是河里捞针，可想到那算卦所言，说是定能在汴京遇到钱凯，他不禁有些疑问，难道真有这样的好运？
好在忧虑很快被欢笑声冲散，除了牛二独坐一边，其余吃白食的都极为兴奋，大喇喇坐着闲聊打闹。
酒保侍立在旁，脸上本就勉强挤出的笑容已经僵硬，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还是凭着职业经验，他清楚眼前的几位掏不出几个铜钱，至多是切些熟食要些散酒，弄不好就叫几张炊饼或吃碗三鲜面啥的。
在十千脚店豪华包间吃这些，真要如此，自已定会被店主骂死。
好不容易等几人安静下来，酒保忙趁间隙询问：“几位大官人想用点啥，喝啥酒，本店菜肴很是精致，酒也是上品，要不让小的给您说几样。”
许叟手往桌上一拍，说道：“休的聒噪，好酒好菜只管端来。”
牛二吓了一跳，这话自已也说过，许叟这是有样学样，看来范通与许叟这对老实人，见到自已也不老实了。
酒保同样吓了一跳，他又瞄了下在桌之人，便知都不是有钱的主，虽有江小乙在，这帮人不至于吃霸王餐，可也别指望能高消费。
一碗汤面两个炊饼就打发的主，霸占了十千脚店最好的酒阁子天之阁，酒保觉得象是吃了个苍蝇般的憋屈，现在听到许叟还吆五喝六的，火气终于拱了起来，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轻哼了一声：“客官有所不知，小店菜肴美酒皆精美，花销不是寻常脚店能比的，还是先说明的好，别象上次那样了，有个客官也托大说这话，结果鹤氅幅巾全抵押酒钱了。”
范通并非贪便宜之人，只是往日被牛二欺负的紧，老实人发起飙来根本不留余地，他拍了拍已放在桌脚边的钱袋子，对酒保道：“这个且寄在柜上，还是那句话，休的聒噪，好菜只管端来，酒嘛，美禄来上两大坛。”
经此一说，酒保方才留意到钱袋 ，心想这下是真走眼了，原来是有钱的主，还要先存柜上，这是摆明要好好花销一番。
只要有钱便是大爷，这是十千脚店的企业口号，酒保立时堆上满脸笑容：“官人好内行，咱家的美禄可是汴京闻名，绝对可媲美樊楼的和旨眉寿。”
范通因没做成酒工才被迫开家小店糊口，心里总是不忿，听酒保不停自夸更是烦躁，便没好气的道：“汴京城眼高手低的人太多，你且拿来，尝尝怎生的绝妙。”
“好咧。”酒保嘴里应着，却走到牛二身边拱手侍立。
范通知其意，便对牛二道：“把钱袋子交柜上，免得让人以为咱们吃不起。”
“你……”牛二望着范通，他平生第一次感悟到，原来老实人真要耍起无赖可比泼皮狠的多。虽万般不情愿，但在众人“关爱”的目光注视下，也只能把两个钱袋递了上去。
酒保拿到钱袋，略略搭手便知有多少铜钱，立时笑道：“大官人虽年少，却是豪迈的很，一顿酒饭就花六贯铜钱，小的保证把菜蔬整治精致，对得起大官人的垂爱。”
直娘贼的谁说要吃掉六贯铜钱的，牛二又气又恨，心里这个骂啊，脸上却只能装出无所谓表情。
“好吧，捡好的上吧。”牛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一切都被江涛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牛二啊牛二，聪明过头了吧，往常总耍无赖占便宜，今天就吃点亏吧，看酒保的架势是非要掏空那钱袋子的。
转念又想，牛二穷的叮当响，得五贯钱也不容易，真要全折在这里也着实对不起他，看来还是要帮他留点，怎么着自已也算他大哥。
酒保得钱袋在手，精神大振，愈发卖弄本事，菜名如连珠炮般从嘴里射将出来，还特意夹腔夹调的，听起来就像是唱曲一般。
待菜名报完，酒保便侍立在牛二身边，听从他的吩咐。
牛二瘫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双眼望着窗外，目光聚焦处正是那远处的天际，那里云气阴霾暗淡，亦如此刻牛二的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