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钱袋在手，酒保变的极有耐心，牛二不说话，他也不催，只笑吟吟的站在一旁。
江涛对小乙道：“花销算牛二的，可点菜还得你这样的行家来。”
这话也是说给酒保听的，让他知道有熟人，不要乱推荐菜，把卖不完的都端来。
还是咱涛哥心疼我啊！
这话让牛二脸上血色瞬时恢复一半，可嘴里依旧硬气：“那就烦劳小乙哥了，只是有一点说下，要吃啥只管点，别替我省钱，吃的越贵咱越欢喜。”
江小乙同样欢喜的紧，他在这店中做闲汉，免不得受人指派，今天也算咸鱼翻身喽，心情舒畅就越发想卖弄，于是道：“美禄酒且上个小坛的，吃的口滑最好，要不对脾胃就换天之酒。”
“小乙哥果然行家里手，想的周到。”范通轻拍桌面赞道，他啥都不懂，唯对酒却是内行，知道汴京城里酒都装在坛中，小酒坛不过也就瓦罐大小，大酒坛却没甚规格，象十千这种规模的酒店那酒坛都如米缸一般。
牛二死要面子乱说大话，弄不好酒保真会抬着大酒坛来。
小乙得到赞赏，心里愈发得意，又对酒保道：“先摆些小菜来吃，寻常之物就可，只是那鱼鲊要满满来上一大碟。”
酒保嗯嗯答应着，不时用眼瞟着江小乙。
小乙笑道：“小二哥何必见外，我是小乙。”
“哦，原来是小乙哥。”酒保像是刚发现似的，其实他早就认出小乙，只是碍于今日是客不便相认。
小乙道：“烦劳待会去厨房看看邱哥可在，赏钱绝不会少于五十文 ，只多不少。”
这话在桌的人不懂，酒保却明白的紧，他立时作揖连连称谢。
其实酒保与闲汉也无甚区别，不过拿些微薄工钱，吃食由老板提供罢了，全靠着客人打赏才有进项，那些有能力揽熟客进店的，能推荐滞销食材的酒保，店主才会高看几分，工钱多给些。而大部分酒保只能靠客人打赏过活，单靠工钱很难糊口。
一桌席面赏钱能得二三十文，几个饭点下来也收获百来文铜钱，若是有不愿打赏的客人，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酒保在这种环境下，无奈的练成了势利眼，有富人开席总伺候的殷勤卖力，因为一来能忽悠出滞销的菜品，二来指望着多打赏些，而对于那些穿着寒酸自然有些怠慢。
江小乙做闲汉多时，早已窥得其中窍门，所以开口先说赏钱数量翻倍，这一下直接击中酒保的心肺，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
“谢谢各位大官人，小的立时去端，小菜精致实惠不必说，那鱼鲊定是好青盐。”说罢立即往楼下跑去。
江涛其他都听懂了，但鱼鲊必是好青盐这句却听得茫然，待酒保下楼后，立时向小乙询问为何有此一说。
小乙道：“汴河里鱼鲜极多，十千脚店也以此为特色，那鱼鲊是用新鲜河鱼切片，用盐腌制封缸十天做成。”
江涛还是未明白，又问：“那酒保为何还特意说好青盐？”
小乙笑道：“此地虽水产丰富，酒肆要货也需去鱼行，也不能全要贵的，寻常的也需买些，待鱼买回后分堆挑选，新鲜好鱼用上好青盐腌制，品质稍差的用粗盐腌制，酒保说好青盐就是把最好的端来，这话也只有行内人懂，外人确实不明白。”
“原来如此，想必那青盐鱼鲊价格贵些。”江涛恍然大悟。
小乙道：“鱼鲊价格是一样的，只有行内人知道里面的区别。”
江涛又问：“那万一被人尝出有区别呢？”
小乙大笑：“世上或许有人能吃出区别，可大多数不过是卖弄，那鱼鲊味道本就差不多，只要酒保把那些假行家捧的舒坦，那还管得其中有何差别。”
范通听到这里猛拍下大腿：“可恨与小乙哥相见太晚，咱也是开酒店的，人也算勤快，可真是没开窍，要是早学个二三分这等本事，那至于会关张，就算牛二常来白吃的鸡丝面……”
牛二连忙打断话头：“哪有白吃，只是先欠着。”
范通一摇牛二肩膀，哈哈大笑：“别急，也不管是欠着还是白吃，反正我准备回阳谷县啦，我只是惋惜没开窍，还真傻乎乎弄鸡丝面给你吃，其实可以用蛇肉老鼠肉来凑合一下的。”
这话让牛二泛恶心，仿佛真的吞了老鼠肉般，立时就想作呕。
“只是与你玩笑下，谁让你总爱占我便宜，再过得几日，哪怕我想请你吃鸡丝面，怕也没这机会了。”说话至此，范通竟然有些伤感。
许叟在旁道：“范哥真的要走吗？当初是当初，现在要是有小乙哥相助，那店定会有起色。”
范通摇头道：“人各有志，我意不在开店，江哥说的对，凑够盘缠咱就动身。先在家乡打出名头，在转回汴京。”
江涛问道：“莫非还缺盘缠？”
范通道：“钱总还有些，只是穷家富路，要备的充足些，待把那些桌椅家具贱卖了，也就够数了。”
“不如把那酒出售，强于……”江涛说到这里生生顿住，醒悟到在大宋擅自卖私酒是犯王法的。
“要不，这些酒我来想想办法，咱就赚个跑腿钱。”牛二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
“万万不可听牛二的。”江涛大惊，连忙阻拦。
范通笑道：“涛哥放心咱不会干，卖私酒犯法，来日我还想回汴京那。” 江涛长长吁了口气，其实他担心的是牛二，经过用水车联手搞灰色收入的事，他多少对牛二有所了解，旁人或许只说说而已，这小子可是真敢干那。
也是因为经过这三天的合作，加上被迫做了牛二的“精神偶像”，江涛对牛二多少产生了些感情，不知不觉中把牛二当成了弟弟。
江洋大盗都是从小偷小摸开始的，牛二的起点要是卖私酒的话，那起点也太高了吧，最为重要的是，江涛是穿越而来，知道牛二最终实现了理想，成了舟桥夜市的混混头，可牛二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牛二的结局江涛知道，是在舟桥夜市被杨志砍了。
现在他还只是个少年，或许还能改变，江涛决心帮牛二改变以后的路，要让他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或许现在就是个契机，今天牛二吃了老大的亏，那五贯铜钱不知能吃多少鸡丝面了。
正在江涛思考怎么沟通，才能让牛二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有彻底的扭转时，却听到酒保“蹬蹬”上楼的声音，让他不得不打断了思路。
“让大官人久等了，几碟小菜先请小酌，点啥菜只管吩咐，还有回小乙哥，邱哥今日正在灶上。”
酒保说着把八个菜碟熟练的摆在桌上，又摆一小坛美禄酒，帮每人酒盏里晒满。
江涛见小碟中荤与素各半，一个超大的碟子里整齐的码着鱼片，想来必是那青盐腌的鱼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