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见两人要吵将起来,忙把话岔开,他对江涛拱手道:“鸳鸯五珍脍的名字便是这样传将下来的,可知那小哥是谁?”
江涛微微一笑,这类传说听的多了,无非是两种版本。
一种是遇贵人版,主角以乾隆皇帝居多,什么红嘴绿鹦哥、黄金白玉板啥的,也就是拉虎皮扯大旗,硬往脸上贴金。
另一种则以悲情见长,比如送别夫君赶考,或者被恶婆婆逼迫,火急火燎中急中生智,歪打正着创造出个菜来。
鸳鸯五珍脍显然属于第一种版本,对这种传说江涛向来无感,但这次却是信了,因为小说中丐帮帮主对那道菜看得比性命还重,非要溜进皇宫偷吃,传说中能让高官恭敬相陪的可不就是皇上嘛。
江涛也懒得听酒保揭秘那小哥是谁,迫不及待掏出一贯铜钱,拍在了桌上:“有劳与邱厨说一声,这钱现在就结了。”
“大官人真是爽快人。”
酒保眉开眼笑的接过,先付钱事情更好办,那邱厨有钱还能不赚吗?这下自已也能得些好处,做菜时有上好的牛肉剩下,老邱也必会割些来酬谢自已,真是一举两得。
“且慢。”江涛学着小乙的样,也掏出二十文钱递与酒保:“这有二十文钱是单谢你的,劳烦做鸳鸯五珍脍时,在旁多看看,回来说说,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怎能让江哥太破费,我来,我来。”牛二赶紧把手探到怀中,装着拿钱的样子,其实他从没带钱的习惯,所以直到酒保把二十文钱揣进衣袖,牛二的手还在怀里摸索。
“谢谢大官人,小的绝对上心,咱这就去厨内唱菜,这菜着实要下点功夫,需要费些时辰,小人立刻上别的菜,让几位大官人先吃着,待鸳鸯五珍脍做成,立时给送上来。”
酒保跑下楼,此刻的他幸福感爆棚,在赏钱的激励下,身手从未有如此敏捷过,但见他身影在厨房与酒格间来回穿梭,菜肴接二连三的端来,略有得闲就忙着斟酒,没有一刻停歇。
十千脚店的每道菜都让众人惊呼赞叹,在桌的也非斯文之人,菜端来就不客气的扫荡,江涛瞟一眼桌上的菜,发现非炖即煮,偶有烤制的,心中便开始嘀咕,前几天炒了个鸡蛋就让曹小郎感到惊艳无比,那时只当是寻常人家没见过,可怎么连酒肆中也没炒菜?
在觥筹交错之间,一盘盘菜肴端了上来,连犟驴般性格的范通也不得不叹服,十千脚店除了酒比不得透瓶香,那菜肴真是精致。
酒保显然低估了白吃小队的胃口,没过多时佳肴已成了残羹,此刻牛二甚是识趣,装出不胜酒力的醉态,再也不理会范通不停的暗示要加菜。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听楼下一声喊:“各位大官人,鸳鸯五珍脍到。”
众人精神顿时一振,他们居住在汴京,多少都沾染到了此地的坏风气,喜欢吹牛显摆,今日能得尝鸳鸯五珍脍,此经历足够吹上几年的,对他们来说,这显摆的资本比鸳鸯五珍脍本身更加重要。
既能品美味,又有了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这怎不让在座的每人都满怀期待。
于是在酒保声声高喊中,众人纷纷站起身,仿佛在等待一个神圣时刻的来临,江涛探头望向楼梯,见伙计高举着垫了红绸的托盘,托盘里摆着用纯银打制的餐具。
单这银制器皿就已让众人血脉贲张,因为只有正店才使用金银器皿,脚店没这实力,只能用瓷器,而这次竟然用上了银盘,这也足以证明鸳鸯五珍脍不同凡响。
酒保把已是杯盘狼藉的桌子收拾干净,很慎重的把银器把在了桌子中央。
“各位大官人,鸳鸯五珍脍到。”
酒保很带仪式感的揭开了盖子,所有人的脖子都象被无形的手捏住一般,都极力伸长了脖子,都想要仔细看看这道鸳鸯五珍脍。
江涛见那银盘上绘刻着几张浮萍,又淡淡的刻着几道划痕,仿佛是微风拂过水面后漪涟波荡,这几处简单的绘刻让银盘似乎成了一湾清潭,而鸳鸯五珍脍摆放在了“清潭”上,其形状方方正正的,分成三层,底下为淡粉色,中层洁白犹如羊脂白玉,上层铺满了鲜红的薄鱼片,顶端则是两个晶莹剔透的蛋黄。
“不会是蛋黄吧,那就该叫鸳鸯蛋五珍脍才对呀。”带着疑惑江涛问酒保。
酒保自收了赏钱,那是十分的敬业,抽空就待在厨房,把这鸳鸯五珍脍的材料搞的一清二楚,此刻他无不得意的道:“是鸡蛋与鸭蛋合在一起,取蛋黄用黄酒去腥,再倒入模子里待用,那模子倒也精巧,蒸出的蛋黄犹如鸳鸯,不信你看。”
随着酒保的手势,江涛细看那两个蛋黄,果然是有点两只鸟的形状,可硬要认定是鸳鸯却甚是牵强。
正要再提出质疑,众人已开始帮酒保解围:“太像了,真像两只鸳鸯。”
“诸位是如何看出这两个蛋是鸳鸯的?”江涛满怀狐疑的望着众人。
众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认定这似鸟如雀的玩意就是鸳鸯。
“涛哥不懂,这叫婉约派风格。”许叟已拿起筷子准备开动,脸上满是陶醉的神色。
酒保也不愿再纠缠像不像鸳鸯的问题,见许叟动筷,忙道:“大官人且慢,吃鸳鸯五珍脍自有一套器具,断断使不得筷子。”
“哦。”众人大为兴奋,都意识到单这独特的吃法就足以让他们傲视吹牛界。
酒保取来一个木匣,拉开抽屉,拿出几套用餐工具,很慎重的摆在众人面前,原来是用竹子削成的刀与四齿的叉子。
这套餐具又引起惊叹声一片,小乙边欣赏着刀叉,边对江涛叹道:“果真是美食美器,还是头次见到这等精美的餐具。”
江涛白了他一眼,心道不就是刀叉吗,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吗?这玩意以后满大街都是,连永远说三天后就倒闭的店里也有,还是不锈钢的。
酒保又道:“各位大官人,这鸳鸯五珍脍用时也有个讲究,待演示与各位看,请恕小人无礼。”
“无妨无妨。”众人巴不得吃这玩意时越复杂越好,那以后吹牛的含金量也越高。
酒保边做示范边教学:“须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切鸳鸯五珍脍时须用叉子按住,用刀切成小块,用叉把鸳鸯五珍脍送进嘴里,要闭嘴慢慢咀嚼,切勿发出声响来。”
众人学着酒保的动作,拿着竹刀叉,在空盘子上不停比划着,做的极为认真。
只有江涛坐着没动,心里却暗暗好笑,吃个菜都这等麻烦,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小伙伴们,脑子里却浮出一副很唐突的画面: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人与一个满身补丁的老乞丐,正襟危坐着,用叉子慢悠悠的把鸳鸯五珍脍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