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众人忙乱之际,江涛挤进人群凑近观看,见木牌上写着:
茶引:成交价:一贯。
香药引:成交价:一贯。
马引:成交价:四贯。
空白度牒:成交价:一百二十贯铜钱(一百二十两白银)。
下面还有诸如矾引、盐引等,皆都标明了价格。
江涛好生奇怪,知道度牒是出家人的身份证明,怎么也能在界身巷交易。
但他并不知,在宋代有种空白度牒,具有免赋税免徭役的效用,市价基本是上涨的,所以有保值增值的功能,一直受民众的欢迎,水浒传里赵员外用来搭救鲁提辖时,用的就是这种空白度牒。
待看完木牌后,江涛又向店内张望,见铜钱银子又填满了竹篓,终于明白店家此举用意,一来为兑付方便,二也是证明实力,让众人知道,与界身巷做交易尽管放心。
一阵忙碌后,交引交易就此完成,人们慢慢恢复平静,趁等待下趟挂牌之时,开始聊天交流心得。
“我说的没错吧,茶引会涨,马引会往下跌。”
“不然不然,只是暂时如此,待北面马商来时,马引定会上涨。”
“榷场的马匹本就有限,辽国又禁止民间私市,谁有本事搞得到,至多也就十来匹,市场马引如此多,怎生不会下跌。”
对这些生意经江涛毫无兴趣,他的目光只在各人群中搜寻,希望能见到钱凯的身影,可始终没有发现,正想询问周边的人,却见一个闲汉从界身巷外直冲进来,火烧火燎的跑进王家罗明匹皂店。
有人问:“这厮是谁?怎生像死了爹来报丧,急成这般。”
有人答道:“是商家雇佣的探子斥候,怕是有大商队要进汴京城了。”
正说话间,王家店伙计冲了出来,跳上高台急速比划着,紧接着那中年人出店挂出了一块木牌 ,上面写着:马引:成交价六贯铜钱。
突然有人喊了句:“马引暴涨,肯定是有贩马商队的消息。”
人们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往店里涌去,江涛被人潮裹挟,也生生被推进了店,但见众人或掏出本子或手握纹银,声带嘶哑的叫喊着:
“进二张马引。”
“出五张马引。”
“进八张马引。”
众人忙着买进卖出,中年人似乎看惯了这种场面,脸上无任何表情,依旧不慌不忙,谨慎的替众人交易马引,伙计则熟练的兑换着银子与铜钱。
而店门外的木牌也在不断的替换,或涨或跌。
七贯!八贯!七贯!九贯!最终挂出的木牌是:马引:成交价:十一贯。
交引店里人们已如沸水翻滚,手持马引的欢天喜地,没有的则懊悔不已。
江涛粗粗算了下,马引方才四贯铜钱,现在是十一贯,半个时辰就赚了七贯。
想想自已累死累活,三天运水才挣个吃饭钱,已是开心点不得了……
挣钱的不吃力,吃力的不挣钱,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啊。
知道此刻没人会理他,自已最好识趣点,便退到门口,心里也是叹息,界身巷的银子铜钱好像被当成了废铜烂铁。
心里这般感概着,又见二楼有1几间屋子,与十千脚店的格子间相仿,有人正喝茶聊天,看起来悠闲的很,这与大厅门里的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涛立刻明白这应该是“维阿匹”客户,想着钱胖子既能称大官人,也该有喝茶的待遇,在店外自然是找不到的。
想到这里心中暗喜,也不再打算询问,待众人交易完成,退出店外后,径自往二楼格子间走去。
才到得二楼,店伙计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着笑:
“官人是进还是出?两楼只做大笔交易,五十两以下的请在大堂吧,且这场已结束,需等下次木牌挂出才能买卖,容我们结算完成,至多半个时辰。”
江涛听的一头雾水,什么进啊出啊,想必是圈内行话,也不用执意追问,于是唱了个喏,问道:“打扰小哥,小可是钱大官人的朋友,因来汴京寻他,奈何几日也等不到,闻得他常来宝号,因此冒昧前来打探,不知钱大官人可在此处?”
此话一出,就见格子房内好几人侧过身子,用种很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江涛。
店伙计闻言也是脸色微变,也不答话,竟自入了内屋,引出个须发尽白的老者,然后对江涛说道:“这位是孙掌柜。”
江涛听得是店铺掌柜,忙端正身体唱了个肥喏。
孙掌柜回礼,然后问道:“官人认得钱员外?”
江涛连连称是,心中欢喜,看来钱凯还真混成个人物了,连店铺掌柜都认识他。
果然孙掌柜叫人去点盏茶来,然后把江涛让进格子间,里面几人也站起身,表现的非常热情。
江涛心中更是窃喜,想这几人必与钱凯处的不错,现在好吃好喝不说,还立时能联系到钱凯了。
孙掌柜作揖问道:“今日有幸相见,官人与钱员外是朋友,莫非阁下姓江,是江大官人。”
“小可与钱……钱员外从小相识,关系十分亲近。”江涛连连点头,情绪兴奋到了极点。
孙掌柜的情绪似乎也很兴奋:“江大官人与钱员外同道九年,同拜在龙亭二中门下修行,老汉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语言的艺术啊,竟然能把九年义务教育称做修行,还是拜在龙亭二中的门下,江涛现在有点相信,钱凯能在汴京混的好,不光凭着运气。
正闲聊间,店伙计托着茶盘进来,茶盏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孙掌柜吁了口气,然后道:“请喝茶,请看下账本。”
从栉发铺赶到界身巷,江涛是滴水未进,早已饥渴难耐,此时也就不再客气,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同时眼神瞟了下账册,见有一行字特别醒目:宝物做押,借银两千两,二分息,一年本息还清。
落款是钱凯,名字上还映着鲜红的拇指指纹。
江涛一口茶几乎全喷在了账本上,这钱胖子欠债竟然欠到宋朝来了,还未争辩,有个员外打扮的也拿出个账本,来到江涛面前。
孙掌柜道:“李员外在敝店做交引买卖,与钱员外也有些银两上的瓜葛。”
江涛抬头观看,猛的愣住,这李员外竟然是十千脚店的店主,于是连忙作揖。
李员外仿佛忘却了昨日之事,虽也作揖,口气却甚是冰冷:“钱员外欠银也有些时日了,只推托着不还,最后还玩了个失踪。”说完递过来一本账册。
江涛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借纹银三百两,二成利息。半年还清。下面印章落款写的是钱凯,时间是熙宁元年。
江涛对楷体也不甚了解,但印章上钱凯二字还是识的,他脑子顿时“嗡嗡”作响。
孙掌柜接口道:“好在江大官人来了,钱员外曾说他有几个朋友,家大业大,几千两也只当碎银子用,看来果真没瞎说。”
江涛脑子早已晕晕乎乎,钱凯借了这么多银子,自已怎生这般倒霉运,莫名其妙就撞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