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五道:“这菜谱无碍了,只是还有一处需改下,这次不用金饼月团。”
周一勺一愣,道:“这恰恰改不得,没金饼月团可不行。”
宋五笑道:“是不用金饼月团,并非没月团。”
周一勺依旧摇着头:“后生你错了,中秋席别处尚能敷衍,恰恰金饼月团马虎不得,这叫讨彩头,富家极是注重。”
江涛忙解释:“老丈勿虑,这次用的是富贵大团圆。”
其实江涛本想说月饼的,可一来宋朝还没这名字,二来这金饼月团的名字听着甚是气派,情急之下就帮月饼起了这名字,虽直白了些,但寓意比金饼月团更好。
果然周一勺不再多说,只把菜单上的金饼月团字样涂去,改写了富贵大团圆五个字,然后把菜单递与宋五。
“既然菜单已出,咱就该忙活起来,新鲜食材只能当天采购,但瑶柱干笋腰果要先置办起来,趁着天色尚早,咱们立刻跑一趟东华门外菜集市,有中意的干货便买了来。”
宋五很慎重的把菜单放进怀里。
江涛道:“宋哥就与牛二去吧,小弟要与周兄弟说说这个……这个富贵大团圆,如何制法。”
“此事全仰仗兄弟了,待我去入货,顺便把那模具取了来。”
宋五拱了拱手,他昨天已见识过炒鸡蛋,因此对江涛很有信心。
“宋哥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江涛很爽快的应承下来,他对新收的徒弟也很有信心,这小子不算机灵,但在烹调上极具天赋,只要说的出个大概,他就能做的有模有样,师傅只负责理论指导,天才徒弟就能实际操作,这富贵大团圆准能成。
牛二走后,周通立刻恢复了腼腆的气质,他向江涛作了个揖,道:“徒弟已将那鸟诗做成了菜,倒也下的酒,就是清淡的紧。”
江涛听得满头雾水,问:“什么清淡鸟诗?”
周通脸上一红,“咱只读过几年私塾,识的几个字,不通诗,就是那看菜,说有大雁踏雪的,大雁不是鸟吗?”
江涛方醒悟,不禁心中大喜,走进内屋来,见厨台上放着那盘名为飞鸿雪泥实为皮蛋拌豆腐的看菜。
就见那豆腐与蛋白混合,真有种“雪泥”的颗粒感,片片皮蛋用刀修整过,嵌在豆腐里似有似无的,宛如爪痕。
不禁心中暗叹,也亏的有周通这般的徒弟,这看菜才能弄的这般精致,要是自已这个师傅亲自上,必定是弄成豆腐脑了。
又瞥见几枚鸡蛋放置在面案上,旁边还有半板豆腐与一颗青菜,显然是做那“鸟”菜剩下的食材。
江涛忽然想起曾听过个故事,说一穷秀才设宴请客,可囊中羞涩,家中只有两枚鸡蛋与豆腐青菜,这秀才灵机一动,愣是用这些食材做了四个菜,还凑出一首诗来。
他不由心念一动,何不有样学样,也来做一次,反正食材都是现成的。
想到这里,便笑着对周通道:“赵太丞用诗做题考咱们,咱们就回他四道诗菜,这食材与那飞鸿雪泥差不多,我来教你。”
周一勺听了笑道:“这炒鸡卵已让老汉大开眼界,周通你且好好跟师傅学。”
周通早兴奋的满脸通红,连声道谢。
江涛道:“这四道菜是一首诗,且猜下是谁的大作。”
周通无奈的摇着头:“徒弟在私塾读了些书,只识的几个字,诗是不会的。”
江涛问:“怎么不读了?”
周通脸上一红:“实在读不进去,徒弟看书上的字个个都象铜豌豆。”
江涛很好奇,问道:“怎么会像铜豌豆?”
周通道:“就是蒸不熟煮不烂,吃不进化不开,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江涛听了哈哈大笑,对周通更生了亲近之心,可不是嘛,自已读书时也是这般,那些课本还真像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
真是天大的缘分啊,师徒两人也像两粒铜豌豆,对书本里的学问可谓油盐不进。
“师傅,咱们开始做菜吧。”周通站在案板前跃跃欲试。
江涛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师傅只说如何做,至于如何改良,怎么做的好吃且看你的悟性了,准备好了吗?”
周通点点头。
江涛道:“好!第一道菜是把蛋黄蒸熟,在填上一叶青菜。”
“是,师傅只管说。”周通口里应着,手一刻不停,蒸蛋黄铺菜叶。
“第二道菜,把豆腐切成薄片,也填上一叶青菜,就可以了。”
周通三下五除二就操作完成。
“第三道菜把豆腐捣碎,做成雪的形状。 ”
“好了,师傅直接说第四道吧。”周通想都没想就把皮蛋拌豆腐端了过来。
“好徒弟,很会举一反三,那师傅便亲手做第四道菜。”江涛边说边撸起了袖子。
周通一听师傅要亲自掌勺,顿时兴奋异常,连声道:“我来打下手。”
江涛大笑说不用,顺手取了大碗,舀满水,然后把蛋壳略清理下,直接放进了碗里。
“这样就算成了。”周通瞪着漂在碗里的蛋壳,很是疑惑。
江涛本想说成了,又想想实在不好意思,于是用手捻了点盐,洒在水里。
周通问:“师傅,到底是那种看菜,也没瞧出啥诗不诗的。”
“这个嘛……”
江涛刚想说出答案,眼角瞥见许叟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左手持着苏轼的信笺,右手蘸着茶水,正在桌上比划着,已然如痴如醉。
呵呵,这可是繁塔集市的大才子啊,江涛突然有种想显摆的冲动,他端起两道菜,又示意周通端上另外两盘。
两人来到外屋大厅,江涛把菜放在许叟面前,笑道:“许公子看看这菜应了哪首诗。”
许叟思忖片刻:“那菜叶似碧波荡漾,两个蛋黄定寓意为鸳鸯,看来是卢照邻的佳句,愿做鸳鸯不慕仙。”
江涛一愣,这是没按套路来啊,虽然说的倒也贴切,可这般后面几道看菜就推不出来了,于是只能强辩道:“错了,这两个蛋黄是黄鹂,两个黄鹂鸣翠柳……”
许叟皱眉道:“这也不像黄鹂啊。”
江涛嘻嘻一笑:“蒙兄教诲,这肉饼子蒸……哦不……鸳鸯五珍脍上的鸳鸯不便是如此嘛,即能认出鸳鸯,为何认不得黄鹂。”
许叟顿时语塞,想辩驳又不知怎么反击,只能看向第二道菜,
那菜是用豆腐切成片,整齐的码在菜叶上
许叟问道:“这又是那首诗?”
江涛笑道:“叫一行白鹭上青天。”
许叟反驳道:“你说黄鹂也就罢了,老豆腐切片能算白鹭吗?”
江涛强辩道:“蒙兄教诲,这叫抽象派,用的写意的手法。”
许叟听了颇感无奈,他确实说过这话,转头瞧周通端着的菜,一盘是蒸豆腐渣,一盘就是碗清汤,上面漂着个蛋壳。
不由呵呵笑道:“不消说,必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