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木棚里挤了百来号人,篝火在中央噼啪作响,火星子撞在油毡布上又弹回来,落进盛小小发间。
她站在用木箱搭的"讲台"后,手指无意识着腰间兽笛——那是薛阳亲手用玄冰貂尾骨打磨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我们可以成立联合议会。"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戳破了嗡嗡的议论声,"吸纳旧世议会、起义军、普通异能者三方代表,用投票代替流血,用协商代替镇压。"
木棚里炸开了锅。
坐在前排的刀疤"哐当"一声撞翻了长凳,腰间那把跟着他从旧世杀到现世的砍刀磕在木板上,溅起一串火星;师爷原本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圆,手指绞着茶碗盖,青瓷在掌心勒出红印;老好人扶了扶眼镜,镜片上的反光遮住了眼底情绪,只有指节抵着下巴的动作透露出他在快速思考。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角落里有人吼,"当年议会拿我们当实验体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吧?"
盛小小望着那人——是起义军里有名的"铁头",上个月刚带着小队从议会手里抢回被抓的妹妹。
她记得那姑娘背上的鞭痕,像条狰狞的蜈蚣。"我懂。"她声音放轻,却像浸了冰的刀刃,"我懂被背叛的痛,懂至亲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恨。
但用暴力取代另一个暴力,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刀疤突然弯腰捡起长凳,木头腿砸在地上的闷响让所有人噤声。
他盯着盛小小颈间晃动的徽章残片,喉结动了动:"那议会的老东西们...肯坐下来谈?"
老好人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底的疲惫:"我代表中间派,愿意给这个方案一个机会。"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木棚里的温度降了几分——作为旧世议会最有话语权的中立派,他的表态向来是风向标的。
师爷"嗤"地笑出声,茶碗盖"啪"地扣在桌上:"天真!
等他们缓过劲来,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们这些软骨头的脑袋。"他扫过刀疤泛红的耳尖,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疤哥,你忘了当年他们怎么围剿咱们的?
三百兄弟,埋在乱葬岗的土都没焐热——"
"够了。"盛小小打断他,从怀里摸出一叠泛黄的纸页。
纸张边缘焦黑,是从独眼龙帐篷里烧剩的火堆里抢出来的,"这是独眼龙和现世武器商的交易记录。"她抽出最上面一张,"上个月他用一千颗普通异兽晶核,换了三十支改造枪。"
刀疤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抢过纸页,指腹重重压在签名栏——那是独眼龙标志性的歪扭字迹,和他去年亲手交给刀疤的"投名状"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盛小小又推过去一个牛皮信封,封蜡上印着陌生的图腾,"师爷和境外异能组织的密信。
他们要的不是推翻旧秩序,是借我们的手,把旧世变成他们的武器试验场。"
木棚外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纸页哗哗响。
师爷的脸瞬间煞白,他猛地站起来,茶碗"当啷"摔在地上:"你血口喷人!"
"我喷的是事实。"盛小小盯着他发颤的指尖,"三日前你让小六去镇外送信,被我的玄冰貂跟着了。"她拍了拍身侧凝出虚影的玄冰貂,小兽舔了舔她的手背,冰雾在师爷脚边凝成细小的冰晶,"小六现在在我那喝姜茶,他说...信里要的是'能炸平半个旧世城的东西'。"
刀疤的拳头"咔"地捏响。
他盯着师爷,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智囊":"真的?"
师爷后退两步,后腰抵在木棚柱子上。
他张了张嘴,却见门口闪过几个身影——是他最信任的护卫阿强,此刻正垂着头,手里攥着半块没烧完的密信。
"疤哥..."阿强的声音发颤,"昨儿夜里我帮师爷烧信,看见...看见上头写着'起义军覆灭后,赏黄金万两'。"
木棚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刀疤突然抽出砍刀,刀鞘"哐"地砸在师爷脚边:"滚。"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带着你的黄金,滚出旧世城。"
师爷踉跄着往外跑,撞翻了两个火盆。
盛小小望着他的背影,摸出怀里温热的符牌——方才薛阳的声音还在耳边:"我黑进了旧世公共网络,证据己经同步到所有异能者终端。"
果然,散会后的木棚外,原本举着武器的起义军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掏出终端翻看着什么,有人把枪托抵在地上,低头用鞋尖碾着草皮。
盛小小走过时,听见几个年轻士兵的低语:"原来独眼龙拿咱们的晶核换枪...那咱们拼命打下来的地盘,最后是给他做嫁妆?"
"小小!"
熟悉的声音让她顿住脚步。
薛阳从拐角处走出来,军靴踩着碎砖发出轻响。
他手里捧着个檀木盒子,盒盖边缘雕着和她颈间徽章一样的纹路。
"这是?"盛小小伸手去接,指尖触到木盒时突然顿住——盒子里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母亲实验室里那些未完成的契约卷轴。
"你母亲最后留下的。"薛阳打开盒子,卷轴上的血纹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她说'终有一天,我女儿会用它,给旧世一个新的开始'。"
盛小小指尖轻轻抚过卷轴,眼泪突然涌出来。
她想起昨夜篝火里母亲的虚影,想起十年前实验室爆炸时那声"小小快跑",想起薛阳总是在她最无助时递来的外套和温度。
"谢谢。"她吸了吸鼻子,把卷轴贴在胸口,"等和平了,我要在旧世城中心建个异兽公园,就用母亲的名字命名。"
薛阳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腹还带着刚摸过卷轴的余温:"我帮你选地。"他望着远处聚集的人群,眼神突然一凛,"小心,独眼龙的帐篷方向有异常能量波动。"
盛小小立刻吹了声短哨。
玄冰貂从她肩头窜出去,冰雾在半空凝成一道蓝线,首指旧世城边缘的武器库。
她摸出腰间兽笛,笛声清越,远处传来虎啸——是她驯养的裂空虎,正带着一队风鹰在武器库上空盘旋。
"轰——"
爆炸声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气浪掀翻了木棚的油毡布,盛小小被薛阳拽进旁边的巷子里,碎砖擦着她的发梢砸在墙上。
她抬头望去,武器库方向腾起橘红色的蘑菇云,火舌舔着天空,却在半空中被一层冰幕挡住——那是玄冰貂的异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着蔓延的火势。
"疏散人群!"盛小小扯着薛阳的袖子往外跑,"裂空虎己经清空了周围五百米,风鹰在引导撤离路线!"
他们跑到广场时,原本聚集的起义军正有序往城外撤,裂空虎用尾巴圈着几个吓呆的孩子,风鹰叼着老人的衣角往安全区飞。
盛小小在人群里看到刀疤,他正举着喇叭喊:"都听小盛的!
她救过老子三次命,这次也差不了!"
火光中,两个浑身是灰的身影从武器库方向跌跌撞撞跑来。
薛阳眼疾手快地按住其中一个,从他怀里搜出半块引爆器——正是独眼龙最信任的爆破手。
"是独眼龙让我们干的!"另一个爆破手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淌,"他说炸了武器库,就能嫁祸给议会,让咱们和议会不死不休!"
广场上的议论声突然拔高。
有人举起武器指向独眼龙的帐篷方向,有人把枪扔在地上,蹲下来抱头痛哭。
盛小小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光,摸出怀里的卷轴——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旧世界的伤,要用新旧世界的光来医。"
她抬头看向天空。硝烟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东边泛起的鱼肚白。
爆炸后的清晨,硝烟尚未散尽。
盛小小站在还带着余温的断墙上,望着远处缓缓竖起的白旗——那是起义军营地的方向。
风卷着焦味扑过来,她却闻到了一丝青草的香气,混着薛阳递来的热粥的甜。
"疤哥说,今早有七个小队主动缴械。"薛阳把粥碗往她手里塞,"师爷昨晚被自己人绑了,现在关在临时牢房里。"
盛小小喝了口粥,暖意从喉咙漫到胃里。
她望着逐渐聚拢的人群,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几个抱着异兽的普通异能者,正怯生生地往广场中心挪。
"他们说...想听听联合议会的具体方案。"薛阳笑着指了指那边,"你看,光来了。"
盛小小望着那些期待的眼神,又摸了摸怀里的卷轴。
东方的天空己经泛起金色,照得她颈间的徽章残片发亮。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晨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焦味,却也带着希望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