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萧听到“亏空”二字,胸口仿佛被重锤猛击,伤处的剧痛竟诡异地退潮了。
他猛地撑起身子。
动作太急,牵扯了伤口,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但他浑不在意。
几步冲到魏氏面前,他一把夺过了那本薄薄的,却沉重无比的账册。
目光死死钉在那几个墨字上——
亏空五万两。
刺眼。
灼心。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账本的手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下一刻,他骤然转头。
冰冷的眼神,首首剜向气定神闲的楚清遥。
“五万两!”
“楚清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给我一个解释!”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江雪烟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她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楚姐姐……”
“这么大一笔数目……”
“该不会是你私吞了吧……”
她欲言又止,那未尽之语中的暗示,恶毒而清晰。
这话如同一瓢滚油,狠狠浇在了宋玉萧和魏氏心头的怒火上。
魏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猛地冲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楚清遥的鼻尖,声音尖利,带着刻骨的恨意:
“楚氏!”
“你这个下作的贱人!老实交代!”
“这五万两,是不是都被你偷偷私吞了?!”
宋玉萧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强行压制着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
“楚清遥,你现在说实话。”
“把银子补上,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语气像是恩赐,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然而,面对这三人的疾言厉色、轮番逼问,楚清遥却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仿佛他们指控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旁人。
她甚至还施施然坐回了椅子上。
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你们一口咬定是我私吞。”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可这世上的事,总得讲个证据,口说无凭。”
她轻轻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不如,请李管事来。”
“账是他亲手做的,让他过来,一笔一笔,当着大家的面,亲自核对便是。”
李管事?
魏氏的心猛地一跳,眼皮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李遂?
那是她安插在账房多年的人,是她的心腹,对她向来忠心耿耿。
找他对账?
谅楚清遥这个贱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对!让她死心!
“好!”
魏氏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的冷笑。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厉声吩咐旁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去!立刻把李遂给我叫过来!”
“是,夫人。”
孙嬷嬷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大厅之内,霎时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瞬间冷凝,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江雪烟斜睨着闭目养神的楚清遥,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弧度。
楚清遥啊楚清遥,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居然自己往枪口上撞!
私吞家财,这可是大罪!
一旦罪名坐实,就算宋玉萧有心护着她,也绝对讨不了好。
不死也得脱层皮!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孙嬷嬷引着一个身材微胖、面色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正是账房管事李遂。
李管事一踏进门槛,就敏锐地感觉到厅内气氛不对劲。
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他心头发紧。
他连忙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夫人,少爷,少夫人,不知唤小的过来,有何吩咐?”
魏氏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她抓起桌上的账本,“啪”的一声,狠狠摔在李遂面前的地上。
声音冰冷刺骨:
“李遂!”
“这账本,可是你亲手所记?”
李管事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慌忙捡起地上的账本,手指微颤地快速翻了几页。
越看,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渗出得越多。
“回……回夫人……”
“确,确实是小的记的……”
魏氏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那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这上面明明白白的五万两亏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监守自盗,嗯?!”
最后那个“嗯”字,拖长了调子,充满了威胁和暗示。
李管事闻言,身子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飞快地瞥了上首的魏氏一眼,眼神惊惧。
随即,他声音低得如同蚊子哼叫:
“夫人……这……这五万两……”
“不……不都是按您的吩咐……”
“支……支出去了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魏氏的脸色瞬间剧变,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声音陡然拔高:
“我什么时候让你支过这么多银子?!啊?!”
“噗通”一声。
李管事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夫人!小的万万不敢撒谎啊!”
他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这五万两,真的……真的是每一笔,都经过了您的点头,是您让小的支用的啊!”
“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就让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魏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管事的手指都在剧烈地哆嗦。
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李遂!我待你不薄!你……你……你竟敢血口喷人!你敢污蔑我!”
她猛地转过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瞪着一首沉默不语的楚清遥。
眼神怨毒,声音凄厉:
“是她!肯定是她!”
“肯定是楚清遥这个贱人收买了你!是不是?!”
“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了!你们合起伙来要害我!”
“小的冤枉啊夫人!小的真的冤枉啊!”
李管事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真的是按您的意思办的啊……”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羽毛般飘落,却在这死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楚清遥。
她缓缓睁开眼,眸光清冷,扫过涕泪交加的李管事,又看向状若疯狂的魏氏。
“李管事在宋家做了十几年账房。”
“一向忠心耿耿,有口皆碑。”
“母亲觉得,谁又能收买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