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乔提着水桶来到溪边，溪水清清凉凉。她蹲下舀水，溪水叮咚漫过脚踝，山楂糖霜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暖意。
芦苇丛里钻出三只偷吃的灰雀，她故意把木桶晃得哗啦响，惊得雀儿扑棱棱飞向半山腰的老槐树。
树影里藏着周梦绮新编的草蚂蚱，此刻正随晚风晃悠着翠绿触须。
"宝丫头回来得正好！"张秀珍老远就挥动起豁口的葫芦瓢，陶罐里蒸腾的糯米香混着雄黄余味首往人鼻尖钻。
篝火堆明明灭灭映着十几张黝黑的笑脸，刘婉容的豁牙被周梦绮剪的红窗花衬得格外喜庆。
林雨乔刚要开口，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靛蓝。
周梦绮指尖还沾着浆糊，抖开粗布竟是件缀满野雏菊的小褂子。"上回你说夜里凉......"她话没说完就被李凌云的桃木簪戳到发髻，陈医仁系着红绳的草编药盒骨碌碌滚到林雨乔脚边。
林敬贤的竹哨吹破了个音，惊起芦苇丛里偷看的萤火虫。
二十七个野山楂串成的"寿"字挂在老槐树上，每个果核都被刻成不同的生肖。
林雨乔摸着第三颗山楂上歪歪扭扭的兔子，忽然觉得夜风扑在脸上湿漉漉的。
"生辰吉乐！"十七双手同时举起竹筒，山泉水碰出清凌凌的调子。
刘婉容颤巍巍的梆子声混着陈医仁荒腔走板的戏词，惊得守夜的老鸹扑棱翅膀。
张秀珍藏在背后的手突然变出朵木槿花，花蕊里还凝着晨露。
三百米外的岩石后，王逸尘狠狠碾碎半截草根。"傻子才信什么锦鲤命！"他踢了脚缩成团的赵焕新，"等会扛两袋黍米往东跑，听见蛙叫就......"
话被赵焕新肚子里的咕噜声打断。
这汉子盯着掌心半块黍饼，上面还印着小姑娘的牙印——那是晌午林雨乔硬塞给他的。
物资棚的茅草檐下，三串风干的山椒正随风打转。
王逸尘刚摸到草帘，忽然脚下一空。
昨夜被野猪拱松的土坑里，三十斤黏黄土掺着晨露早就沤成了泥浆。
他下意识拽住赵焕新的裤腰带，两人栽进坑的瞬间，棚顶七歪八扭的竹筛子突然倾覆。
混着哭笑菇孢子的泥浆兜头浇下时，王逸尘恍惚看见筛骨上拴着的红头绳——正是他上回偷拿周梦绮的那截。
夜风卷着黍米香掠过芦苇荡，二十七个野山楂忽然齐刷刷转向物资棚方向。
林雨乔咬着第三颗兔子山楂抬头时，听见山雀扑棱翅膀的节奏乱了两拍。
泥浆裹着王逸尘的麻子坑往下淌时，二十七个野山楂突然在枝头簌簌发抖。
林雨乔指尖的山楂核烫得厉害，她望着远处惊飞的夜枭，耳蜗里钻进竹哨漏风的呜咽。
"哎呦喂！ 这是摔进灶王爷的炼丹炉了？"刘婉容举着松明火把最先冲过来，梆子还别在裤腰带上首晃悠。
火光照亮泥坑里两团人形浆糊，王逸尘头顶黏着三片烂菜叶，赵焕新的裤腿正往下掉黑乎乎的泥块。
李凌云的铁锹往地上一杵，震得王逸尘刚摸到坑沿的手又滑下去："偷鸡摸狗也不看时辰！"他故意把"偷"字咬得极重，惹得张秀珍噗嗤笑出声。
这笑声像火星子溅进油锅，周梦绮剪的窗花跟着众人哄笑在夜风里打旋儿。
"笑什么笑！"王逸尘扒着哭丧菇染紫的草根要爬上来，冷不防踩到赵焕新的屁股。
两人又跌作一团时，陈医仁突然"哎呀"一声："这泥里掺的哭笑菇怕是要作祟。"话音未落，王逸尘脸上的麻子就开始轮流抽动，左边脸哭右边脸笑，活像年画里中了邪的门神。
林雨乔踮脚往人群里钻，怀里的草编药盒硌得心口发烫。
她早算准昨夜暴雨会冲垮土坑，特意让陈医仁在周围撒了哭笑菇孢子——林敬贤教过，这蘑菇晒干碾碎拌进泥里，沾着皮肉能叫人哭笑两个时辰。
"宝丫头当心溅着！"张秀珍一把将人揽到身后，豁口葫芦瓢挡得严严实实。
林雨乔趁机把最后半块黍饼塞给赵焕新，黍饼上歪歪扭扭的牙印正对着他哆嗦的嘴唇。
这汉子盯着泥浆里浮起的红头绳，突然扯着嗓子喊："是王逸尘逼俺的！"
老槐树忽然抖落几片黄叶。
林雨乔数到第七片时，王逸尘己经连滚带爬蹿出十丈远。
夜风卷着哭笑声飘向山坳，二十七个野山楂齐刷刷转回原位，第三颗兔子山楂的核不知何时裂了条细缝。
篝火添了新柴，火星子蹦到周梦绮新缝的小褂上。
林雨乔摸着野雏菊的绒布花瓣，听见林敬贤的竹哨在背后漏了个颤音。
陈医仁正往李凌云胳膊上涂药膏——方才拉架时被王逸尘挠出的血痕，此刻泛着哭笑菇特有的靛青色。
"宝丫头这生辰礼可真够热闹。"刘婉容往林雨乔兜里塞了把炒南瓜子，豁牙漏风却把"热闹"说成了"闹腾"。
周梦绮突然"呀"了一声，她新编的草蚂蚱不知何时爬到了林雨乔发髻上，翠绿触须正勾着桃木簪晃悠。
山泉水的凉意漫过脚背时，林雨乔突然攥紧了胸前的银锁。
空间里的黑土地正在发烫，五倍流速让今早种下的荞麦己经抽穗，可那些金黄的穗子此刻全都朝着西北方向倒伏。
她假装弯腰捡柴枝，指尖触到岩缝里渗出的泉水——滚烫的。
老槐树忽然抖落二十七片叶子。
林雨乔数到第十九片时，赵焕新正跪在物资棚前磕头。
他怀里抱着两袋黍米，黍米袋上歪歪扭扭缝着周梦绮教林雨乔绣的平安结。
张秀珍的葫芦瓢扣在他后脑勺上，溅起的水花惊飞了最后一只守夜的山雀。
子时的梆子刚敲响第一声，林雨乔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
林敬贤削的竹哨滚进溪水里，打着旋儿撞上河心石。
二十七个野山楂齐刷刷炸开细纹，陈医仁腰间的药囊无风自动，雄黄粉簌簌落进将熄的篝火堆。
"地龙翻身啦！"不知谁喊破了音。
林雨乔踉跄着扶住老槐树，掌心贴到的树皮烫得惊人。
空间里的黑土地裂开三道深壑，昨天收的南瓜咕噜噜滚进裂缝，溅起的却不是泥土而是银亮亮的山泉水。
萤火虫突然从芦苇丛里蜂拥而出，绿莹莹的光点聚成溪流涌向西北山谷。
林雨乔咽下舌尖最后的甜味，摸到第三颗兔子山楂核上的裂缝正在汩汩渗出水珠——不，是血珠。
林敬贤的破竹哨在溪水里突然发出尖锐鸣叫，惊得众人手中的竹筒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都别慌！"林雨乔脆生生的嗓子劈开夜风。
她踮脚够下老槐树顶端的野山楂串，二十七个裂开的果核正往外渗着银亮液体，像极了空间里突然暴涨的泉水。
西北天际划过一道幽蓝的闪电，照亮山谷里成千上万只萤火虫聚成的巨大漩涡。
桃木簪突然从林雨乔发间滑落，斜斜插进震颤的泥土里。
她望着簪尾指明的方向，空间里的黑土地轰然塌陷，五倍流速的时间突然凝滞成胶状。
最后一丝精神力抽离的瞬间，她听见山泉水在岩层深处发出沸腾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