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裂缝透出的冷风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林雨乔刚要伸手去够林敬贤烟锅烫出的破洞,突然被潮湿的雾气呛得咳嗽。
不过眨眼功夫,浓雾就像打翻的浆糊填满整个空间,连脚边的黍苗都看不清了。
"都别动!"林敬贤的烟锅杆重重磕在地上,火星子溅到林雨乔绣着福字的红肚兜。
可往日能照透三丈的火星,此刻竟连老人家沟壑纵横的脸都照不全。
林雨乔咬住舌尖,意识沉入识海里的芥子空间。
往常青翠的麦田此刻蒙着层灰翳,连麦穗都耷拉着头。
她刚要催动精神力,突然被林敬贤粗糙的手掌捂住眼睛:"福丫头收着点!
你手腕上的血珠子还没止住呢!"
"可是......"林雨乔急得跺脚,沾着泥巴的虎头鞋踩到块凸起的硬物。
她蹲下身摸索,指尖突然触到温热的纹路——是块巴掌大的石头,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里都闪着萤火虫似的光。
迷雾里传来瓦当碎裂的脆响,比雷暴更密集的齿轮声贴着地皮滚过来。
李凌云的断刀突然发出龙吟,二十年血沁像活过来似的缠上他小臂:"周梦绮当心!"
"啊!"年轻女子跌坐在地的声响混着陶罐碎裂声。
李凌云凭着刀柄震颤辨位,一把攥住周素云冰凉的手腕。
对方发间桂花油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冲进鼻腔,他这才发现她束发的木簪不知何时折断了。
陈医仁摸索着往声源处挪动,药箱里的艾草灰簌簌往下掉:"都别慌!
这雾里掺着生石灰,沾上伤口要溃烂的!"说话间突然踢到个软绵绵的东西,竟是蜷成团的林雨乔。
小丫头正把耳朵贴在石头上,鼻尖沾着泥灰:"陈伯伯听!"她把石头往老郎中手心一塞,"每个孔洞里的声音不一样,东南角的孔在唱'七月流火',西北角的在哼'九月授衣'......"
林敬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锅里残余的火星子忽明忽暗。
林雨乔突然意识到什么,抓起石头就往林敬贤跟前凑。
说也奇怪,沾了老人家的烟油后,石头表面的孔洞竟渗出淡金色的雾,在浓雾里勾出条蜿蜒的光带。
"福丫头过来!"李凌云突然暴喝。
他臂膀上的血沁突然暴涨,断刀首指光带尽头某处阴影。
周素云下意识攥紧他衣角,却摸到黏腻的冷汗——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后背衣裳全湿透了。
林雨乔突然把石头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众人惊呼声中,她呸呸吐出块带血的碎石,眼睛却亮得吓人:"是磁石!
你们看碎石渣都粘在簪子上了!"她指着周素云散落的半截木簪,那上面果然沾着星星点点的金屑。
陈医仁突然倒吸冷气。
他蘸着艾草灰在石头上画出道符,灰线竟顺着孔洞游走成星图:"福丫头,把你那片紫花瓣拿来!"
当染血的紫瓣贴上石面的刹那,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雨乔腕间的"癸"字胎记突然发烫,先前昏睡时攥在手心的黍穗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细弱的红线正顺着石头孔洞往里钻。
"爷爷!"林雨乔突然指着石头某个孔洞,"这个纹路是不是和您烟锅上的火镰纹一模一样?"她踮脚把石头举高,却没留意自己腕血正顺着红线渗入石芯。
浓雾深处传来瓦当落地的脆响,这次的声音,竟带着些许欢快的韵律。
石头表面突然腾起三尺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歪歪扭扭的"癸"字。
林敬贤的烟锅杆猛地往地上一杵,火星子竟顺着青烟烧出条火线,把东南角的浓雾烫出个窟窿。
陈医仁抖着手把艾草灰撒在黍穗新芽上,那红线突然像活过来似的,在石头孔洞里钻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这蜂窝孔是活的!"周素云突然指着自己散落的发簪。
沾着金屑的木片正像蜈蚣脚似的抖动,在地面拼出个残缺的八卦图。
李凌云一把扯下缠在断刀上的血沁布条,暗红的丝线刚碰到八卦缺口,整片地面突然震颤着裂开道半尺宽的缝。
林雨乔忽然捂住手腕。
胎记烫得像烧红的烙铁,她恍惚看见空间里蔫头耷脑的麦穗齐刷刷转向某个方位。
正要细看,林敬贤突然抄起她往怀里一按——三枚生锈的铜钱擦着老人花白的鬓角飞过,钉在石头上发出钟磬般的嗡鸣。
"是卦象!"陈医仁扑到裂缝边,浑浊的老眼突然发亮,"你们看这地裂走向,正合着石头上星图的二十八宿!"他哆嗦着从药箱摸出包银针,蘸着林雨乔腕间的血珠往地缝里扎。
银针刚入土就弯成鱼钩状,拽出团裹着泥浆的麻布。
李凌云突然用断刀割破掌心,把血抹在周素云发颤的指尖:"劳烦姑娘按着《击壤歌》的调子,敲这些蜂窝孔。"他说话时喉结上的刀疤一跳一跳的,周素云这才发现他颈侧有道新鲜抓痕,还渗着血珠。
林雨乔趁机钻进空间。
麦田里的灰翳褪去大半,她咬牙揪下三根麦穗,再睁眼时差点栽进地缝——麦穗金芒竟与石头孔洞里的萤火连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林敬贤烟锅里残余的烟丝突然爆出火星,把麻布烧出个甲骨文的"启"字。
"成了!"陈医仁突然癫狂般大笑。
他抓起沾血的银针在麻布上划拉,残缺的八卦图竟补全成河洛书的纹样。
众人还来不及欢呼,西北角突然传来瓦当碎裂的脆响——这次的声音带着诡异的韵律,像无数小脚踩着编钟跳舞。
浓雾突然翻涌如沸水。
林雨乔腕间的胎记猛地刺痛,她看见空间里的麦穗齐刷刷倒伏,有团黑影正贴着识海边缘游走。
林敬贤的烟锅杆"当啷"落地,火星子溅到李凌云的断刀上,二十年血沁突然像活蛇般缠住周素云的手腕。
"蹲下!"李凌云突然暴喝。
他反手把周素云护在身下,断刀堪堪挡住飞来的半截瓦当。
那青灰色的陶片竟生生嵌进刀身,裂痕里渗出墨绿色的汁液。
林雨乔突然抓起染血的麻布按在石头上。
黍穗红线瞬间暴涨,顺着地缝钻进雾里。
浓雾中忽然亮起七盏幽绿的灯笼,排成勺柄朝北的斗形。
陈医仁刚要伸手去够,那些灯笼突然齐刷刷转向,照出雾中十几个扭曲的影子——有人踮着脚尖走猫步,有人倒挂着像蝙蝠,还有的西肢着地爬出蛇形痕迹。
林敬贤突然捂住林雨乔的眼睛。
老人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眼皮生疼,却挡不住雾里飘来的腥甜味——像桂花糕混着铁锈,熏得人头皮发麻。
李凌云的断刀发出濒死般的嗡鸣,二十年血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收阵!"陈医仁突然甩出把银针。
针尖沾着艾草灰划出北斗轨迹,却在碰到雾气的瞬间变成焦黑色。
林雨乔腕间的胎记突然迸出血珠,溅在石头上发出琴弦崩断的脆响。
七盏幽绿灯笼应声而灭,众人耳边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忽左忽右,像是踩着他们剧烈的心跳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