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石头纹路渗进去的时候,林雨乔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竹节拔高的脆响。
那些踮着脚尖的影子突然定格在雾里,像被糖浆黏住的蚂蚁。
"阿爷松手!"她扒开林敬贤的手掌,睫毛上还沾着老人掌纹里的泥腥味。
地缝里钻出来的黍穗红线正缠住她的脚踝,烫得像是三伏天晒透的井绳。
李凌云将断刀横咬在嘴里,从裤腰扯下缠了二十年的牛皮带。
周梦绮默契地背靠过来,用磨出毛边的头绳把两人的手腕系成死结。
林雨乔看见他们脚边的艾草灰突然立起来,细如牛毛的灰烬凝成箭头,齐刷刷指向雾中某处。
"寅时三刻生门开。"陈医仁突然掐破指尖,将血珠子弹进北斗阵眼。
七枚焦黑的银针发出烧红的铁淬火般的嘶鸣,钉住七个方位扭曲最厉害的影子。
林雨乔突然明白那些影子为什么走得别扭——它们脖颈后都粘着片指甲盖大的陶片,和她方才嵌进断刀的一模一样。
雾气裹着腥甜味往她鼻子里钻,腕间胎记突突跳动着,空间里的麦苗突然齐刷刷倒向东侧。
"石头是活的!"她扑跪在地,掌心死死压住那块渗着血珠的黍色石头。
空间里的泉水顺着意识流到指尖,混着血水在石面洇出个歪扭的"囚"字。
浓雾骤然收缩成鞭子抽过来。
周梦绮旋身甩出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李凌云的牛皮带凌空抽出声炸雷,布片与皮带交错的瞬间竟织成张金灿灿的网。
三个蝙蝠状的身影撞在网上,腾起带着鱼腥味的白烟。
林雨乔突然看清石头上浮出极细的纹路——是缩小百倍的北斗七星图,勺柄处缺了颗米粒大的玉色斑点。
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缺口,空间里五倍速生长的忍冬藤疯涌而出,藤尖上还挂着今晨刚结的银花。
"喀嚓!"
雾中传来陶器碎裂的声响。
所有扭曲身影同时僵住,脖颈后的陶片簌簌掉落。
林雨乔眼前发黑,空间里成熟的麦子突然倒伏大半——这次动用精神力比往常多耗了三倍不止。
陈医仁突然扯开药箱夹层,抓出把晒干的夜明砂撒向北斗阵。
砂砾沾到残留的雾气立即爆开细小的紫色火花,映出前方三丈处有道琉璃色的屏障,裂纹正沿着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蛛网般蔓延。
"扶住丫头!"林敬贤的烟杆重重磕在屏障裂纹上,铜烟锅里的火星子竟然黏在裂缝里烧起来。
李凌云反手将断刀插进火线,刀刃上褪色的血沁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裂纹游出条赤蛇状的纹路。
林雨乔倚着周梦绮喘气,看见空间里新结的南瓜突然炸开,金黄的瓤子化作荧光没入屏障裂缝。
她突然听见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春笋顶开冻土,又像谷粒爆成米花——那是能量屏障正在松动的征兆。
当最后一丝雾气被夜明砂燃尽时,众人终于看见屏障后的景象:半截埋在土里的石碑爬满青苔,碑前横着柄生锈的铜尺,尺身上北斗七星的位置镶着七颗黯淡的玉珠。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铜尺周围散落着几十个陶片,与他们方才击碎的一模一样。
林雨乔腕间的胎记突然发烫,空间里所有作物齐刷刷指向铜尺方向。
她伸手想抓周梦绮的衣角,却发现指尖己经触不到实物——过度消耗精神力的虚脱感潮水般漫上来,最后的意识里,她听见林敬贤烟锅里火星子的爆响格外清脆,像是某种机关齿轮咬合的声响。
铜尺上的玉珠突然迸出火星子,溅在周梦绮补丁摞补丁的裤脚上。
林雨乔软绵绵的身子被陈医仁托着,眼皮沉得像是压了两块河卵石,却还是瞧见李凌云用豁口的刀尖去挑那铜尺——刃口刚碰着尺身,豁口处"叮"地长出簇金灿灿的忍冬藤。
"别动!"林敬贤的烟杆横过来时,藤蔓己经缠住铜尺。
青苔斑驳的石碑突然簌簌掉渣,露出底下半截篆字。
陈医仁沾着夜明砂的指尖抹过石面,喉头突然发紧:"这是...前朝农官的量天尺?"
周梦绮蹲下身去掏铜尺周围的陶片,补丁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
她拽着线头扯了扯,土里"哗啦"翻出个瓦罐,盖子上七颗玉钉正对应北斗七星的排列。
李凌云的牛皮带还系在腕上,皮带扣蹭过瓦罐时,罐口突然涌出股混着麦香的雾气。
林雨乔腕间的胎记突地发烫。
她挣开陈医仁的手扑到瓦罐前,额头抵着冰凉的陶片,听见空间里新栽的南瓜秧子正"咯吱咯吱"往土里钻。
林敬贤的烟锅磕在量天尺上,尺身突然弹出三寸长的暗格,里头躺着把玉色镰刀,刀刃上凝着层薄霜。
"当心!"周梦绮突然扯住林雨乔的后领。
瓦罐里涌出的雾气凝成个巴掌大的小人,正抱着玉镰刀打滚。
李凌云抄起断刀要劈,那小人却"噗"地散成七颗黍米,米粒上还带着未干的晨露。
陈医仁突然往东南方撒了把药粉。
淡紫色的烟雾里,众人瞧见三丈外的土坡裂开道缝,露出个樟木箱子的一角。
箱盖上七道铜箍正对应北斗七星的纹路,锁眼处卡着片陶,与他们击碎的影子脖颈后的一模一样。
林雨乔撑着周梦绮的胳膊站起来,指尖还沾着量天尺上的青锈。
空间里蔫了的麦穗突然齐刷刷立起,她摸到周梦绮头绳上磨毛的线头,福至心灵般往锁眼处塞去。
褪色的红线刚触到陶片,箱盖突然弹开半寸,涌出的金光晃得李凌云的断刀都亮了几分。
箱底铺着褪色的五谷纹锦缎,上头整整齐齐码着七袋种子。
陈医仁颤抖着解开系口的红绳,黍米粒居然泛着淡淡的金边。
压在种子下的牛皮卷裹着药香,展开来竟是本《神农百草经》的残卷,空白处密密麻麻缀着前朝医官的朱批。
"这尺子..."林敬贤突然用烟锅敲了敲量天尺。
尺尾沾着血渍的位置浮出暗纹,竟与他们逃荒路线上的某处山势重合。
周梦绮把陶片拼凑起来时,碎片的裂痕恰好连成条蜿蜒的水脉图,正通向三百里外的某个村落。
林雨乔刚要摸那袋金边黍种,空间里的忍冬藤突然窜出意识海。
藤蔓卷着今晨新结的银花往箱底探去,掀开垫布竟扯出个鱼形玉佩。
玉佩触到空气的刹那,众人耳边同时响起清越的泉水声,连李凌云皮带上的铜扣都震得嗡嗡作响。
"丫头!"陈医仁突然抓住林雨乔的手腕。
她腕间的胎记正与玉佩泛起同样的青光,空间里蔫了的作物突然开始疯长。
五倍速催生的南瓜藤顺着玉佩纹路爬出来,在箱盖上结出个拳头大的玉色南瓜。
林敬贤的烟锅火星子突然爆开。
量天尺上的玉珠接连亮起三颗,众人脚底的土突然传来某种规律的震动。
林雨乔低头去捡滚落的黍种,发现石碑裂缝里渗出的水珠正逆着重力往玉佩方向飘,在晨光里串成条颤巍巍的银链子。
当最后一声泉鸣消散在晨风里时,玉佩上的鱼眼突然转了下。
林雨乔后背窜起层鸡皮疙瘩,她分明看见箱底锦缎的织纹里,藏着几十个指甲盖大的陶片人偶,人偶脖颈后都粘着片带血的黍壳。
周梦绮把金边黍种装进贴身的布袋时,没注意有粒黍米滚进了玉佩的鱼嘴。
李凌云正用牛皮带捆扎樟木箱,铜扣擦过量天尺的瞬间,尺尾暗纹突然多出个血点,正落在他们明日要经过的乱葬岗位置。
林雨乔蜷在林敬贤怀里打盹,腕间的胎记还泛着淡青色。
空间里疯长的南瓜藤突然齐刷刷转向西南方,藤尖上新结的花苞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在虚空中凝成个拇指大的陶俑——那陶俑脖颈后粘着的,正是今晨击碎的某种青色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