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枭的啼叫刺破夜空时，林敬贤的蓑衣簌簌抖落几片枯叶。
他粗糙的拇指按在林雨乔掌心，借着袍袖遮掩飞快写下"流民"二字。
祠堂角落传来竹筛翻倒的脆响，七个莲花馍滚到供桌底下，在月光里沁出蜂蜜般的暖光。
"后山有三十来号人，扛着柴刀。"林敬贤的声音像晒裂的葫芦瓢，每个字都在漏风。
他说话时始终盯着墙上的巨蟒投影，火光将他半边脸烤得通红，"天亮前准到。"
林雨乔揪住林敬贤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药草味。
她想起空间里那株昨夜刚熟的紫灵芝，要是磨成粉混在馍里......可后颈突然针扎似的疼，提醒她前日催熟麦田己经耗去大半精神。
"宝啊。"林敬贤突然托起她发烫的小脸，浑浊的眼珠映着两簇跃动的蓝火，"当年你爹娘被雪埋了腰，还死死把你举在冰窟窿上头。"老人喉结滚了滚，墙上的蟒影跟着昂起头颅，"活下来的人，得替走的人把路走宽绰了。"
祠堂后窗忽然灌进股腥风，李慧芳晾在梁上的粗布衣啪地打在张宇鹏脸上。
这个平素最沉稳的青年正用草茎在地上画圈，闻言把柴刀往泥里一插："他们走官道还是河滩？"
"河滩近，但芦苇荡藏不住人。"王厚泽把磨刀石蹭得火星西溅，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黝黑的胸膛，"老子在炊事班拼刺刀那会儿......"
"王叔后背还有弹片硌着吧？"林雨乔突然脆生生打断他，踮脚去够供桌上的陶罐。
她故意让陶罐倾斜半寸，里头的山泉水汩汩浇在王厚泽鞋面上。
趁着众人手忙脚乱，小姑娘指尖一抖，三粒空间产的止血藤种子悄无声息滚进王厚泽衣领。
李慧芳蹲在地上拧衣角，突然抽了抽鼻子："宝儿你闻见没？
这水咋有股子......"她话没说完就噎住了——林雨乔正捧着个莲花馍往她嘴边送，馍馍裂口处渗出晶亮的糖霜。
"娘娘赐的。"小姑娘眼睛弯成月牙，袖口却悄悄擦去额角冷汗。
方才那瞬间的精神力消耗，让她眼前炸开无数蓝绿色光点。
张宇鹏突然用柴刀柄敲了敲地砖。
七朵冰莲花应声碎裂，糖霜在砖缝里蜿蜒成奇异的地图。"他们在东边断粮两天了。"他蘸着糖霜画了三个箭头，"要是能赶在他们过河前......"
祠堂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
林雨乔猛地扑向窗边，怀里的麦粒撒出去大半。
月光下，二十步开外的老槐树正在肉眼可见地抽新芽，树皮上缓缓浮现出扭曲的人脸纹路——这是空间作物外溢的征兆。
"宝丫头！"王厚泽突然闷哼着按住后颈。
止血藤种子在他体温催发下己经生根，暗红的脉络正顺着脊梁骨往下爬。
他浑然不觉地拍打胸脯："给叔弄点蒙汗药，掺在......"
"掺在晨露里。"林敬贤突然接口，枯枝般的手指探进陶罐。
水面浮起细小的漩涡，藏在罐底的蓝莓突然疯长成葡萄大小。
老人佝偻的脊背挡住众人视线，唯有林雨乔看见他瞳孔里的蓝火正在吞噬虹膜。
李慧芳忽然指着供桌轻呼。
七个空竹筛无风自动，筛孔里钻出嫩绿的藤须。
这些昨夜被林雨乔精神力滋养过的植物，此刻正以诡异的姿态编织成篱笆形状。
"宝啊。"张宇鹏突然单膝点地，沾着糖霜的手掌按在林雨乔肩头。
青年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生疼，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温和："祠堂后头那三亩野豌豆，今早突然蹿得比篱笆还高。"
林雨乔的绒花头绳突然崩开。
在散落的发丝间，她瞥见林敬贤正用口型说"八个时辰"。
这是空间完全恢复所需的时限，也是流民来袭前最后的喘息。
祠堂梁上的麻雀突然炸了窝。
张宇鹏起身时，止血藤的红纹恰好没入他腰带。
青年将柴刀别在后腰，突然冲林雨乔眨了下左眼——这是他们上次智取野狼时的暗号。
张宇鹏眨眼时，林雨乔闻到他衣襟上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这是上次她偷偷往他水囊里滴过灵泉水的味道，现在倒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暗号。
"宝丫头说要往东，我老张就往东砍三刀。"青年说话时，止血藤的红纹正顺着腰带爬上他后背。
林雨乔盯着那抹暗红，忽然想起三天前张宇鹏被毒蛇咬伤的腿——当时止血藤的汁液硬是把紫黑的毒血逼出来，凝成颗鸽血石似的血珠子。
李慧芳忽然"哎呀"叫出声。
那件拍在张宇鹏脸上的粗布衣，此刻正诡异地鼓胀起来，袖口钻出几簇蒲公英绒球。
林雨乔心头突突首跳，这分明是她昨夜在空间里晾过种子的衣裳。
"宝儿你看！"王厚泽突然扯开衣领，三粒止血藤种子早化成暗红胎记嵌在锁骨上。
这个当过炊事兵的老汉抡起磨刀石往地上一砸："管他三十还是三百，老子..."
"王厚泽！"林敬贤突然厉声喝止，手里蓝莓枝啪地抽在他小腿上。
紫红浆汁溅在篝火里，腾起带着酒香的青烟。
老人佝偻的脊背在墙上投出巨蟒吞象的影子，"当年你抱着半袋小米跑三十里雪地，如今倒要拿娃娃的命填窟窿？"
祠堂突然陷入死寂，只剩篝火噼啪爆开几粒火星。
林雨乔感觉后颈的刺痛蔓延到太阳穴，八个时辰的倒计时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摸到供桌底下沾灰的莲花馍，指尖戳进糖霜裂口——这掺了灵泉水的吃食，昨夜让高热不退的李慧芳退了烧。
"宝丫头别怕。"张宇鹏突然单膝跪地，柴刀柄上的麻绳一圈圈缠在腕间，"你只管说怎么布防，剩下的交给我们。"他说话时，止血藤纹路己经爬满整个后背，在火光下泛着铁器淬火时的暗红。
林雨乔正要开口，祠堂横梁突然簌簌落灰。
那只炸了毛的麻雀扑棱着栽进她掌心，黑豆眼里映出漫天星斗——这是她在空间里救过的第19只活物。
小家伙歪头吐出颗带血的麦粒，尖喙在她虎口轻轻一啄。
"报、报信鸟..."李慧芳突然捂住嘴。
她晾在房梁上的粗布衣此刻完全被蒲公英覆盖，活像件雪绒大氅。
林雨乔指尖发颤地掰开麦粒，暗红血渍里裹着半片芦苇叶，叶脉纹路正拼成个歪扭的"三"字。
王厚泽突然抄起灶膛里烧红的火钳："三里？
三刻钟？"这个总把炊事班挂在嘴边的汉子，此刻额头青筋暴起，锁骨上的红痕像要渗出血来。
祠堂后窗猛地灌进股腥甜的风。
林雨乔怀里的麻雀突然炸开羽毛，冲着东南方发出凄厉啼叫。
月光下的老槐树己经抽满新芽，树皮上的人脸纹路正诡异地朝祠堂方向转动眼珠。
"宝啊。"林敬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蓝莓汁染紫了胡须，"八个时辰..."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血丝，墙上的蟒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林雨乔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陶罐。
山泉水泼在青砖地的瞬间，昨夜埋下的野豌豆种子突然顶破砖缝，嫩绿藤蔓蛇一般缠住众人脚踝。
在七双震惊的眼睛注视下，小姑娘踮脚扯下发间最后一朵绒花。
"流民..."她将绒花掷向东南角的阴影，嗓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沙哑，"己经到老槐树下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东南风突然送来几声模糊的呜咽。
不是野狼也不是夜枭，倒像谁被捂住嘴发出的闷哼。
张宇鹏反手摸向柴刀时，止血藤纹路突然在他颈后绽开朵殷红的花。
祠堂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这次近得能数清脚步声。
供桌下的七个莲花馍同时裂开，糖霜在地面蜿蜒成箭头，齐刷刷指向后山那条布满捕兽夹的小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