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惊堂木声撞在青砖墙上,惊飞了檐下一串麻雀。
林雨乔趴在空间黑土地里,鼻尖几乎要戳进那株蛇头花的裂口。
花苞里渗出蜜糖般的黏液,裹着铜钥匙在山楂核堆里滚了半圈。
"小祖宗!"王谨诚压着嗓门的呼唤混着拍门声传来,林雨乔手一抖,铜钥匙当啷掉进刚挖的土坑。
外头晨雾还没散尽,豆腐坊的豆腥味混着柴火气钻进窗缝,她腕间的红痕突突跳了两下。
茶馆说书人的唾沫星子正飞溅到第五轮:"那妖女种的稻子,碾出来的米都是血珠子!"裹着蓝头巾的刘淑娴挎着菜篮挤在人群里,突然尖着嗓子接话:"可不是嘛,前日我在东市瞧见老张家买的南瓜,切开流绿水哩!"
二道巷口的张妙手刚掀开医馆门帘,闻言把铜捣药杵往门框上重重一磕。
青布长衫沾着艾草灰的老郎中横眉倒竖:"刘桂花!
上月你儿子高热惊厥,是谁用三针救回来的?"晒药架上的蛇蜕被晨风吹得簌簌响,和说书人手里抖动的泛黄书页一个频率。
林雨乔蹲在豆腐坊后院的磨盘旁,指尖捻着沾露水的南瓜藤。
昨夜用蜂蜡裹过的藤蔓格外油亮,叶脉里蜿蜒的金线像活过来似的。
林敬贤粗糙的手掌突然覆上她头顶:"囡囡看这个。"老人从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躺着块掺了麦麸的杂粮饼。
"昨儿后半夜,王谨诚翻墙送来的。"林敬贤故意把饼子掰得咔嚓响,"镇西头打铁铺的老赵,天没亮就蹲在咱暂住的窝棚门口,说家里五个崽子三天没喝过稠粥了。"
林雨乔把南瓜叶塞进腰间布囊,掏蜂蜡时摸到张皱巴巴的糖纸。
晨光斜斜切过纸面,昨儿用唾沫显形的半幅路线图竟又多了几道墨痕——看走向分明是镇东粮仓到码头渡口的捷径。
"劳驾问个路。"穿灰布短打的货郎突然出现在巷口,牛车上盖蓝布的竹篓歪了半边。
林雨乔瞥见篓缝里漏出的暗红粉末沾在车辕铁钉上,像极了张妙手药柜最底层那罐朱砂的颜色。
货郎的草鞋底还粘着河滩特有的青灰色淤泥,林雨乔突然绽开甜笑:"伯伯的牛车真结实,能载我去找王谨诚玩吗?"腕间红痕猛地灼烫起来,她顺势扶住车辕,蜂蜡悄悄蹭在捆货的麻绳结上。
当西市粮铺的伙计第三次往地上啐唾沫时,林雨乔正趴在王谨诚书房的地图上比划。"谣言起得比蝗虫还快,定是有人踩过点了。"她蘸着蜂蜜在镇志图某处画圈,窗棂外忽然飘来刘淑娴拔高的嗓音:"妖术种出来的东西谁敢吃?
当心肠穿肚烂!"
王谨诚霍然起身,腰间挂的铜匙串哗啦作响:"我这就去请镇长......"
"等等。"林雨乔踮脚够到书架顶层的黄历,哗啦啦翻到三日后,"劳您找二十个嗓门大的伙计,沿着茶馆、码头、井台喊——就说逃荒来的小丫头要在龙王庙前摆百家宴。"
暮色降临时,张妙手背着药箱踹开了刘淑娴家的篱笆门。
晒场上的乡亲们看见老郎中举着半块发霉的南瓜,硬拽着刘淑娴往镇公所去:"来!
当着里正的面切开!
看流的是绿水还是黄瓤!"
林雨乔蹲在空间里给变异植株浇水,金线缠着的铜钥匙突然嗡嗡震动。
蛇头花苞"噗"地吐出颗珍珠大的红籽,落地就钻进黑土。
外头隐约传来林敬贤和王谨诚的争执声:"要是没人来尝......"
"会来的。"她擦擦鼻尖沾的泥,把红籽埋进山楂核堆,"昨儿货郎车辕上的朱砂印,和张妙手药柜少了的三钱雄黄粉,正好能兑出驱虫的烟饼。"蜂蜡在掌心融成半透明的一滩,映出茶馆屋檐下那个盖蓝布的竹篓正慢慢鼓胀起来。
龙王庙前的百年香樟抖落几片老叶,正巧跌进蒸笼掀起的白雾里。
林雨乔踮脚往南瓜饼上撒芝麻,忽然瞥见庙墙根闪过半截蓝头巾。
她故意将蜜罐往磨盘边沿推了半寸,金灿灿的野蜂蜜顺着石纹渗进柴灰——那是昨夜特意掺了雄黄粉的驱虫药灰。
"都来尝尝看!"王谨诚浑厚的声音震得供桌上的烛火首晃。
二十个伙计捧着木托盘穿梭人群,刚出锅的杂粮窝头泛着麦香,切开的白瓤南瓜还挂着晨露。
裹着补丁衣裳的孩童们吸着鼻子往前挤,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指着糖水山楂喊:"娘!
红果子里有星星!"
刘淑娴缩在人群最后头,手里的菜篮簌簌作响。
她刚要转身,却被张妙手拎着后领拽到粥桶前。
老郎中舀起一勺金灿灿的小米粥:"昨儿你说南瓜流绿水?"米汤里浮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在秋阳下像裹了层蜜糖。
"哎呀真甜!"打铁匠老赵闷雷似的嗓门炸开,他捧着海碗咕咚咚喝下半碗南瓜粥,胡须上沾的米粒亮晶晶的,"比俺婆娘熬的还香!"人群哄笑起来,几个妇人凑到磨盘边讨要菜种,先前说书人坐的条凳早被挤到香樟树下。
林雨乔蹲在庙檐下收拾蜂箱,腕间的红痕突然针刺般跳痛。
她装作被蜜蜂蜇了手,指尖顺势扫过青砖缝——那里沾着几点暗红粉末,与货郎车辕上的朱砂如出一辙。
秋风卷着枯叶掠过供桌,二十个木托盘边缘都多了道指甲划出的波浪纹。
"快看井台!"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镇东头的李寡妇提着裙摆跑来,发髻上别的银簪首打晃:"奇了!
往年这时候灶台上该爬满油虫,今早收拾完宴席,竟半只蟑螂都没见着!"
人群嗡地炸开锅,几个老婆婆突然朝刘淑娴啐唾沫:"缺德玩意儿,差点信了你的鬼话!"蓝头巾妇人菜篮里的山芋滚落一地,她慌慌张张往牌楼跑,左脚草鞋绊在石阶上都顾不得捡。
暮色染红龙王庙飞檐时,林雨乔正在空间里观察那株变异蛇头花。
白日收来的二十个木托盘堆在黑土地边缘,沾染朱砂的边沿竟生出细密菌丝。
花苞里新结的红籽表面浮着奇异纹路,像极了货郎牛车在河滩留下的车辙印。
"囡囡,镇长送来了新打的粳米。"林敬贤的呼唤从窝棚外传来。
林雨乔应声时,指尖无意识着蜂蜡——白日沾到的朱砂在蜡油里晕开血色,与空间植株根系缠绕的铜钥匙突然共振般嗡鸣。
她蹑手蹑脚钻出被窝,借着月光查看宴席剩下的木碗。
某个碗底黏着半片鱼鳞状的枯叶,叶脉走向竟与红籽表面的纹路完全重合。
夜风掠过窝棚顶的茅草,远处河滩传来货郎牛车特有的吱呀声,车辙印在潮湿的泥土上泛着微弱磷光。
空间里的黑土地忽然翻起细浪,白日种下的南瓜籽破土而出,藤蔓尖端首指镇西废弃的砖窑方向。
林雨乔攥紧掌心的蜂蜡,蜡油里的朱砂痕迹像活过来似的,在月光下扭成弯弯曲曲的河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