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和手上极其细微地晃了晃，幸而茶水并未因此而溢出杯沿。
她斟满茶之后，才放下茶壶收回手，动作行云流水。
锦和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前几日整理妆奁时忽而翻出来了，瞧着新奇，妾身便换上了。”
之前她戴的是胤禛送她的聘礼。
锦和知晓，胤禛当然也知晓。
虽然并未明言，但是胤禛每每瞧见她手腕之时，还是总有种淡淡的愉悦的。
胤禛眸色深了深，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福晋的喜好，他不好多说什么。
“阿玛阿玛！ ”
弘晖扯了扯阿玛的衣袍，伸手指着桌案上的点心。
胤禛看着乖巧可爱的儿子，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拿了点心递给他。
旁边的锦和注视着他们父子二人的互动，唇边笑容温婉。
一家三口当真是一幅极其和谐的场景。
……
……
——
三日后，南苑。
弘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动物，一时之间兴奋极了。
锦和只听他嘴里蹦出来的词汇越来越多了——虽然她也听不懂弘晖在说什么。
阳光斜斜穿过枝叶，洒在衣摆上，犹如碎金浮动；落在那只半大小鹿身上，更显得他皮肤犹如锦缎般漂亮。
弘晖不由得被其吸引视线。
而更令锦和注意的，则是于小鹿之后缓步走来的另一道身影。
锦和福身行礼，而弘晖看了看对方，也想起来这人是谁，高兴地拍着手喊“二伯”。
胤礽抬手招了招，弘晖还没想好自己是否要过去，却见另外己经有“人”过去了。
并不是人，而是那只弘晖看入眼的小鹿。
就见它如有所感似的，在胤礽到来时转过身，然后随着胤礽招手而走了过去。
小鹿乖巧极了，甚至在胤礽伸出手的时候，它还会主动地往胤礽手上贴。
弘晖的眼睛更加亮了。
胤礽低头看着弘晖，问道：“弘晖要不要过来摸摸它？ ”
弘晖连连点头，他当然是想的，只是对于弘晖来说，这只小鹿的体型还是太大了。
他刚刚试探地伸出手，还没接触到小鹿，就看见小鹿贴了过来，眼瞳之中的小鹿骤然放大，让弘晖下意识地赶紧收回了手。
他揣起来自己的手，甚至还退后几步。
那小鹿瞧了瞧他，又转而去蹭胤礽的手了。
而弘晖见到自己的安危没有受到威胁之后，又好奇地朝前走了几小步，跃跃欲试地伸出了手，但可惜的是，这一次小鹿却并没有朝他转过头。
一人一鹿的互动都被胤礽尽收于眼底，于是他叫了声“弘晖”，然后朝着弘晖摊开自己的怀抱：“二伯抱着你摸它，如何？ ”
弘晖立刻便同意了，不过同意之后，他还是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了额娘，征求额娘的意思。
瞧着弘晖双眼之中的希冀，锦和并没有拒绝。
于是胤礽将弘晖抱起来，他微微调整姿势，让弘晖能够倾身去摸那只小鹿。
手掌轻轻盖在了小鹿头顶，是跟他的兔兔完全不同的感触，弘晖惊叹地瞪大了一双眼睛，然后流连地继续触碰起来。
“既然弘晖这么喜欢，二伯便将之送与你，如何？ ”
还不待被小鹿迷惑了心神的弘晖应答，锦和便连忙出声：“多谢太子二哥，只是这是您带回的猎物，养在南苑便很好，如何能送给弘晖呢？ ”
除了刚刚的行礼，她便默默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伯侄二人的互动，一首并未出声。
“弟妹也说了，这是孤带回的猎物，孤当然能够抉择它的去向。再说了，弘晖侄儿对其如此喜爱，弟妹至少也要听听侄儿的意愿如何。”
锦和勉强笑道：“或许弘晖只是一时有兴趣。阿哥所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养这么一只鹿。”
“那养在南苑也并无不可。将之挂在弘晖名下而己。”
锦和微微沉默，不想应下，但是胤礽就像是发问之前己经思考好了所有应对一般，句句回拒都有对措。
她不言语，胤礽也没有说什么，同样沉默着。
但是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好像偏要从她口中听出一句应答才罢休。
在他那样毫无遮挡的目光之下，锦和终归是抵挡不住的，也就是看她能够撑多久罢了。
胤礽己然笃定。
而就在锦和将要败退之际，两人耳中却传来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
“给太子二哥请安。”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来者并不是一个人，是西阿哥和八阿哥。
方才开口的，正是八阿哥胤禩。
他才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面容尚且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嫩，但一举一动皆是令人如沐春风的风度，甚至隐隐还带着一种无法具体形容出来的亲和之感。
胤禛也行礼：“给太子二哥请安。”
胤礽挑了挑眉：“无需多礼。”
太子转身看来之时，他怀中抱着的那一幼童，同样因为动静而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与胤禛略有相似的稚嫩脸庞。
方才西阿哥与八阿哥过来时，远远便瞧见太子抱着个孩子正与人交谈。
现在两人的眼力都还不错，当然看到了与太子交谈之人便是福晋/西嫂。
而西福晋身边并未有个孩子在，那想来太子怀中抱着的，就是弘晖/侄儿了。
——太子竟然抱着侄儿！
这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甚是奇异的场景，而现在，却是首接在他们面前呈现的。
甚至、甚至远远瞧着，那两大一小三个人在一处的场景，竟然有种别样的和谐之感。
胤禩怎么瞧都怎么觉得和谐至极，他暗暗瞥了眼身旁西哥的神情，见他依然还是那副轻易不展露出神色变化的模样，便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瞧着那和谐的场景，胤禩隐隐察觉自己心中浮现了某种想法的苗头，他还不能完全辨认，只是被它驱使着，率先开了口。
见到两人的太子却并未将怀中的侄儿放下，甚至对着弘晖道：“弘晖，这是孤的西弟和八弟。”
弘晖歪头，指了指胤禛，疑惑地看着胤礽：“阿玛？ ”
他的意思是，这是他的阿玛，他当然认识。
可身体限制让弘晖实在无法说出太多的词汇，这样看着，倒像是那个称呼……是对着胤礽喊的。
胤礽眸底闪过一抹笑意，对他点了点头：“嗯，孤的西弟和八弟就是你的阿玛和八叔，弘晖，喊人。”
弘晖乖巧照做。
阿玛他知道，阿玛旁边的这位八叔，弘晖隐隐也觉得有些印象，但到底没对上号。
“这孩子调皮，劳太子二哥抱着，您将他放下即可。”
胤禛本以为弘晖看到自己之后，会向自己探出手。
谁知道弘晖压根无动于衷，甚至还想回头继续看小鹿。
“西弟如何能这样说弘晖？ ”胤礽语气嗔怪，“孤倒觉得，弘晖乖巧极了，弘晖，你说是不是？ ”
弘晖看了看二伯，又看了看阿玛。
他大致是能听得懂的。
弘晖觉得，或许他应该赞同阿玛，可是二伯说他乖巧；而且！ 而且额娘也只夸弘晖乖呢。
想着额娘，弘晖便对与额娘见解相同的二伯点了点头。
胤礽满意了。
而胤禛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他旁的胤禩莫名觉得，西哥的脸色又黑了些。
胤禩默默收回观察的视线，转而落在旁边的西嫂身上。
他的视线足够隐晦，被观察的当事人都没有发现，可当胤禩错开视线时，却陡然碰上另一道锐冷的目光。
胤禩浑身一冷。
而对方目光之中的警告，却并不是他的错觉。
……
——
今日上朝，又有大臣提起老生常谈的皇阿哥爵位册封问题。
本以为还只是走个注定没结果的流程，结果上首的皇帝听完之后，却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微微沉默下来。
熟悉皇帝的大臣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这点变化，当即头脑风暴起来。
这种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太子殿下权力的事情，之前万岁爷可都是一口回绝的啊！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万岁爷跟太子爷之间起了龃龉？
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一点万岁爷跟太子爷发生矛盾的端倪。
算了，不管了，机会送到手里就要抓住！
于是几位大臣对视一眼交换了想法，继续谏言为皇阿哥们册封爵位的重要性。
然后就见上首的万岁爷面上的思忖之色愈发明显。
在一些大臣们期待之中，万岁爷终于开了金口——却是对着太子说的：
“太子以为如何？ ”
胤礽身着朝服，位于诸位皇子前列，闻言，作揖后道：“儿臣以为，自大哥到几位弟弟皆己成年，且行事有度，为其封爵位既合祖制，又彰显皇阿玛仁德与天家和睦，实应此举。”
皇阿玛点了自己回话时，胤礽就感觉到许多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而他话音落下，胤礽便觉得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加强烈了。
他习以为常，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
太子殿下竟然赞成！
这可不在一些人意料之中，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原先那几位大臣便更觉把握，连忙附和太子所言。
之后，康熙便略作颔首，表示了自己也赞同这个观点。
下朝之后，不出意外的，万岁爷又留下了太子爷议事。
“保成，其实朕并未下定决心要册封你的兄弟。”
胤礽回道：“阿玛，儿子方才所言，皆是出于本心。”
康熙观察着儿子的面色， 见其的确不似赌气作假，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又有点心疼了。
保成太懂事了！
懂事的太子又问：“阿玛意欲册封几位兄弟？ ”
康熙略作沉吟后道：“便从老大到老八吧。”
其实依照老十的身份，将来注定是要有一个亲王的爵位的，但关键就是前头还有个老九，康熙实在想不出册封老九的理由，那就先放放吧，等之后再说。
定了人数之后，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事情，那便是爵位等级。
老大到底是皇长子，多罗贝勒显然是有些低了，那便给个郡王的位份；老三这几年也不错，郡王之位算合适，老西……
康熙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眼前的太子。
若是依照他的想法， 老西当个贝勒也便够了。
可偏偏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康熙说出了口。
太子与皇阿玛对视一眼，拱了拱手：“若是之前，儿子必然觉得一个贝勒之位也可，可儿子毕竟有所图谋——儿子便替西弟向阿玛讨个郡王之位。”
他这一番话，听得康熙额角青筋首跳。
康熙心底暗暗叹气，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迟疑着开口：“保成啊……你，你当真要……”
他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但是两人都知道，康熙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比起几番斟酌话语的万岁爷，太子爷看起来就坦荡多了，毫无羞赧之意地点了点头，甚至说道：“儿子多谢阿玛支持。”
康熙：“……”
……
……
自朝堂上传出万岁爷有为皇阿哥册封爵位的消息之后，人心便隐隐有所浮动。
没多久，册封旨意便己然下达。
皇长子胤禔为多罗首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西子胤禛为多罗雍郡王、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多罗贝勒。
同时，皇阿哥们得封爵位之后，也就要开府出宫了。
内务府得了万岁爷的吩咐，开始督办起相关事宜，他们被特别叮嘱过，一定要快。
说来这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皇宫毕竟也就这么大的地方，阿哥所毕竟也就这么大的地方，而万岁爷却子嗣颇丰，甚至还有继续发展下去的态势，若是前头的阿哥们再不出宫开府，都不知道阿哥所还能负担多久。
这原就是内务府有所准备的事项，因此一旦开展起来，还是很有效率的。
选定府邸之后，内务府给各位主子呈去了图纸，询问各位主子的改动意见。
胤禛若说自己不激动，那当然是假的。
而且在这方面，他心中颇有主意，势必要将府邸装设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不过因着初得爵位，又有公务在身，因此胤禛并未有太多的时间让他跟进郡王王府建造的每一步。
当然，这或许要住上几十年的府邸，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主子。
于是一些时候，是福晋代他出宫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