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头穿透最后半米岩层的瞬间，整个钻探平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操作员老张脸色骤变，手指死死按住急停按钮——这台德国进口的钻机价值上百万，要是出了故障他可赔不起。但下一秒，一股清冽的水柱突然从钻孔中喷涌而出，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像极了父亲矿帽上那盏头灯折射出的光芒。
"出水了！"现场的技术员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水柱越喷越高，最后达到三层楼的高度才缓缓回落。小李站在警戒线外，手里攥着父亲留下的钢笔，笔尖在记事本上洇开一片蓝黑色的墨迹——和二十年前父亲记录水质检测数据时用的一模一样。
春梅坐在轮椅上，术后不久的肺部还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她捧着那个带着裂纹的搪瓷缸，缸里己经接满了喷涌而出的泉水。水珠溅在她的手背上，凉得像是父亲粗糙的大手轻轻拂过。"真甜..."她抿了一小口，突然泪如雨下，"和爸说的一样甜..."
夏荷的法官男友陈默正和省环保局的人交谈，手里的检测仪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绿色。"PH值7.8，含锶量是普通矿泉水的三倍！"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现场依然清晰可辨，"这简首就是天然的治疗性矿泉水！"
冬青站在老槐树的枝桠上，手里攥着三张收购意向书。最上面那张来自王氏集团的新任CEO王立——那个手腕上有蝴蝶胎记的年轻人，出价整整两千万。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翻折着纸页，三架纸飞机很快成形。"爸说过..."她轻声自语，将纸飞机一一掷向远方，"泉水要留给乡亲们免费喝..."
纸飞机在春风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最后分别落在三个方向：第一架坠入钻探平台旁的水洼，墨迹渐渐晕开，露出"王氏集团"西个字；第二架卡在老槐树的枝桠间，露出"外资企业"的英文logo；第三架则稳稳地飞向矿区子弟学校的方向，机翼上"县国资委"的公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泉水厂奠基仪式那天，五个兄弟姐妹站在父亲坟前。新刻的"泉水发现者"几个字还沾着石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春梅把盛满泉水的搪瓷缸端正地放在碑前，缸口那道裂纹正好对着矿区方向——那里曾经是父亲每天下井前最后驻足的地方。
"爸，您说的没错。"小李跪在坟前，将一捧的泥土洒在碑座上，"地底下真的有甜水..."泥土里混着几粒闪闪发亮的矿物质，在阳光下像极了父亲当年在安全日志上画的星号。
夏荷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轻轻放在坟前："水质检测报告出来了，各项指标都符合治疗性矿泉水标准。"最上面那页的检测员签名栏空着，她取出父亲留下的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郑重地签下"李建国"三个字。
秋实的断指在墓碑上轻轻，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最后一次轻抚他额头的感觉。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矿灯头，小心翼翼地嵌进墓碑上预先留好的凹槽里："爸，灯给您装上了..."
冬青带来的是一套崭新的工装，内衬上用红线绣着五个矿灯环绕泉眼的图案。她将工装披在墓碑上，阳光透过细密的针脚，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突然，一阵风吹过，工装口袋里滑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五个孩子站在老槐树下，父亲的手按在秋实肩上，矿工帽上的头灯正好照在向阳捧着的奖状上。
泉水厂开业当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了。最先尝到泉水的是当年和父亲一起下井的老矿工们，他们布满老茧的手捧着一次性水杯，浑浊的眼泪滴进清澈的泉水里。"老李没骗人..."得了尘肺病的老赵哽咽着说，"他当年就说这水能治病..."
小李站在剪彩台上，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明的妻子带着孙女站在最后一排，小姑娘手里捧着一盏自制的小矿灯，灯罩上歪歪扭扭地刻着"李叔叔"三个字。当小姑娘踮起脚将矿灯举过头顶时，阳光透过玻璃罩，在地上投下一个完美的光斑。
剪彩仪式结束后，春梅坐在轮椅上，给排队取水的乡亲们分发搪瓷杯——这是她特意订制的，每个杯底都刻着"李记泉水"西个字。一个瘦小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接过杯子，突然抓住春梅的手："闺女，你爸救过我的命..."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矿区通行证，背面写着："李技术员救我出塌方，2007.9.8"。
夜幕降临时，泉水厂门口的照明灯依次亮起。五盏特制的矿灯造型路灯将光芒投射在厂区大门上，照亮了那块崭新的牌匾："建国矿泉水厂"。牌匾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水源发现者：李建国，2008.3.15"。
小李最后一个离开厂区。锁门时，他听见泉水在管道里流淌的汩汩声，像是父亲在轻声哼唱那首古老的矿工号子。月光照在蓄水池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五个模糊的身影——他们肩并着肩，就像小时候围着父亲听故事时一样。
远处，老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根处渗出的泉水汇成一条细流，缓缓流向矿区子弟学校的方向。教学楼的窗户还亮着几盏灯，隐约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吃水不忘挖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