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悄无声息地落下,覆盖了矿区废墟的每一处伤痕。五盏矿灯在老宅的窗台上亮起,昏黄的灯光穿透泛黄的窗纸,在雪地上投出五个相连的光圈,像是父亲粗糙的大手在雪地上按下的掌印。小李的妻子苏雯坐在书桌前,钢笔尖在《地下的光》续集最后一页轻轻一顿,墨水晕开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有些灯看似熄灭了,其实只是化作了泉眼里的月光。"她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新标语牌在雪夜中若隐若现,红漆字迹在雪光映照下,像极了当年父亲在巷道里描画安全标语时的笔触。
"温度又降了。"春梅的丈夫林医生搓了搓手,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雾气。他正在给邻居们讲解尘肺病预防手册,封面上五个矿灯交织的图案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手册扉页印着父亲当年手绘的通风示意图,边角处还有他用铅笔写的备注:"切记,新鲜空气比黄金珍贵。"
屋内的煤炉烧得正旺,炉膛里跳动的火苗将五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春梅坐在轮椅上,膝头摊开一本相册,手指轻轻抚过父亲戴着矿工帽的照片。突然,一粒火星从炉膛里迸出来,正好落在照片角落——那里隐约可见矿区西侧的轮廓。相册页顿时被烫出一个焦黑的小洞,露出夹层里一张泛黄的纸条:"西侧十五亩,活泉可治尘肺。"
"姐!"小李猛地站起身,膝盖撞翻了茶几上的搪瓷缸。缸里的泉水洒在炉盖上,发出"嗤"的一声响,腾起的水汽中突然浮现出一缕淡蓝色的烟雾,在空中凝成矿灯的形状,转瞬即逝。
秋实的假肢在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窗前,残缺的右手拉开窗帘,暴风雪中,远处泉水厂的轮廓若隐若现。厂房屋顶的五盏矿灯造型的射灯穿透雪幕,在夜空中划出五道交错的光柱。"像不像..."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不像爸当年在井下打的信号?"
冬青正在厨房包饺子,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手上的面粉簌簌落下。她腰间系着母亲生前用的蓝布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线轴——正是当年绣工装用的那种。突然,她包的一个饺子"啪"地裂开,馅料里滚出一枚五分硬币——这是母亲的老规矩,吃到硬币的人来年会有好运。
"叮——"
硬币滚到炉子底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五个人同时蹲下身去捡,头顶碰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连窗台上的五盏矿灯都跟着轻轻晃动起来,灯光在雪地上画出的光圈也随之摇曳,仿佛在回应着屋内的欢笑声。
苏雯突然轻呼一声,手里的钢笔掉在稿纸上。墨水晕染开来,恰好覆盖了"月光"二字。"你们看!"她指向窗外。远处的标语牌被狂风吹得转了个方向,露出背面的字迹——那是父亲当年亲手写的:"下井前想想家里的灯。"
雪越下越大,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曳。树根处渗出的泉水己经结冰,冰层下却依然能看到水流涌动。林医生翻开尘肺病手册的最后一页,指着父亲手写的备注念道:"此病最怕三样东西:新鲜空气、干净的水,还有..."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因为备注的最后几个字被水渍晕开,只能隐约辨认出"希望"二字的轮廓。
午夜钟声敲响时,五盏矿灯突然同时暗了一下,又立刻恢复明亮。炉膛里的火苗窜得老高,将五个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恍惚间似乎多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春梅轮椅旁的搪瓷缸突然"嗡"地一震,缸口那道裂纹在火光映照下,像极了一张微笑的嘴。
"爸..."小李轻声唤道,手里的钢笔不知何时己经拧开,笔尖朝下,在稿纸上洇出一片蓝黑色的墨迹,渐渐形成一个矿灯的轮廓。苏雯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和她刚才写下的最后一句话一模一样:"有些灯看似熄灭了,其实只是化作了泉眼里的月光。"
屋外的雪突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那五个相连的光圈上。光圈慢慢扩大,最后连成一片,将整个老宅笼罩在柔和的黄光中。远处泉水厂的射灯也调整了角度,五道光柱在夜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光之穹顶,笼罩着整个矿区。
大年初一清晨,第一个来拜年的邻居惊讶地发现,老宅门前的雪地上有五串脚印——西串走向门口,一串却笔首地通向老槐树。树下的雪被扫开了一小块,露出冻土上插着的一支钢笔,笔尖朝下,墨迹在冰面上晕开,形成五个小小的字:"灯要常擦啊"。
小李弯腰拾起钢笔时,发现笔尖上沾着一粒闪闪发亮的矿物质——和泉水厂水源地的矿石一模一样。他转身望向屋内,窗台上的五盏矿灯依然亮着,灯光透过玻璃,在新雪上投出五个相连的光圈,像是父亲在雪地上画下的省略号,等待着他们继续书写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