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开始褪色，如同火中的枯叶般飘荡起灰烬。
穿公主裙的赫尔墨斯从梦中跌落，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白锡地板上。
欺骗之神不慌不忙，拎起公主裙向库忒拉的主人行礼。
“尊敬的阿德亚涅斯殿下，风中女王伊芙与金色的至美女神阿芙洛狄忒之父，请您原谅我的小小冒犯。”
阿德亚涅斯本就没有为此恼怒，赫尔墨斯的滑稽举动更是让他心中仅有的一丝不愉也随之消散，这点不愉更多是因自己的惩罚未能奏效，而非赫尔墨斯偷走了长着金角的白牛。
梦神不由失笑，他让黄金侍从们奉上食物和酒水，招待这位狡猾的小偷。
“黑眼睛的迈亚与神王宙斯之子，机灵的欺骗之神赫尔墨斯，你为何偷走我的财产？”
窃贼并未狡辩，他葡萄般的深棕色眼睛转了转，“尊敬的殿下，我愿将您的财产奉还，并献上五十头牛犊，只希望您能宽恕我的小小过失。”
阿德亚涅斯笑意更深，“你以为只是这样就能让我轻轻放下你闯入库忒拉行窃的事？”
“我还愿意为您放牧，只要能熄灭您胸中的怒火，无论您吩咐什么我都会为您办到。”
赫尔墨斯露出整齐的白牙，“当然，既然我成了您的侍从，你也有义务保护我的安全。”
这才是赫尔墨斯的目的。
梦神略想了想就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是非婚生子，宙斯背叛婚姻的产物。
赫拉强势是众神皆知的，如果奥林匹斯的女王想要惩罚迈亚和赫尔墨斯，迈亚的父亲阿特拉斯与好心的群星之父阿斯特赖俄斯都无力阻止。
至于宙斯，赫尔墨斯压根没指望这位父亲会为了他们争取什么。
唯一能让赫拉雷霆之怒消散的，就只有神后的旧友阿德亚涅斯了。
“你就那么确定赫拉会因此放过你？”
梦神的神情有些微妙，他并未在众神面前表现出与赫拉的亲近关系。
“奥林匹斯从来没有秘密。”
欺骗之神狡黠一笑，“宁芙仙女们都说您拒绝了神后为战神阿瑞斯求娶爱与美之阿芙洛狄忒的要求，而您拒绝后，神后也并未对您和您的女儿们发怒。”
“那是因为神王宙斯曾答应过我，会让我的女儿阿芙洛狄忒选择自己满意的丈夫。”
阿德亚涅斯解释道：“神王与神后共享权柄，她不会为此让宙斯违背承诺。”
“无论是因为什么，神后都忍下了您的冒犯，她甚至没有因此记恨您，您的两位女儿仍然受她的接纳和保护。”
赫尔墨斯的声音严肃起来，“无论是因您的力量还是智慧，亦或是不为人所知的友情，赫拉殿下都会选择放过我。”
“不为人知的友情？”
梦神曲起左臂托住脸颊，笑容深沉。他己经看出赫尔墨斯是在诈他，梦神并不认为这段交往见不得光，但这或许会让赫拉受到攻诘。
“欺骗之神赫尔墨斯，你从何得出这样的判断？”
神殿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赫尔墨斯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蚊虫，连挣扎都无法做出。
“我的母亲迈亚侍奉着月神塞勒涅，我从她口中听说了您促成赫利俄斯殿下与奥林匹斯结盟的过往，赫拉殿下曾独自来到您的领地，而您也选择了在提坦神的搜捕下包庇她和神王。”
欺骗之神的笑容有些难以维系，“但这原本只是我的猜测，真正让我肯定这段友情存在的原因，是您现在做出的反应。”
阿德亚涅斯为他的精彩推理鼓掌，“在我所见过的所有神祇之中，你的聪明也十分罕见。”
“你知道上一位像你这样聪明的神祇是谁？”
赫尔墨斯沉默片刻后开口：“先知者普罗米修斯。”
“没错。”梦神有些感慨，“那你也应该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强者表现出的聪明会是一件可怕的武器，可弱者显摆自己的聪明，往往会招致祸患。”
赫尔墨斯低下头，“所以我请求您的帮助，只要赫拉殿下愿意接纳我成为奥林匹斯的一员，我愿意为她效劳。”
阿德亚涅斯并没有完全相信赫尔墨斯的话，在处境艰难时，这个骗子兼窃贼当然会选择低头；可脱离困境后，他必然会权衡利弊再作出选择。无论局势如何变幻，他始终会站在胜利者这一边。
“是宙斯让你来找我的。”
梦神的语气是笃定而非疑问，“无论我怎么选，他都能达成目的。”
赫尔墨斯僵住了，在他的预想中，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梦神对他出手，将他变作树叶藏入森林，封入石头扔进大海。
宙斯会解救他，以此为借口打压梦神，而作为回报，赫尔墨斯母子能得到庇护。
而如果梦神愿意接纳他，赫拉也会看在阿德亚涅斯的面子上将他轻轻放过，而非以此迫使丈夫让渡权力。
“所以聪明的赫尔墨斯啊，你从未想过你那薄情的父亲为何忌惮我。”
阿德亚涅斯失笑，“看来你在他眼里真的没有多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