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表情寸寸皲裂,如同经年不雨的田地。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赫尔墨斯当然知道宙斯从未真正将他放在眼里,但成为双面间谍己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欺骗之神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殿下,您知道的,我没有选择。”
赫尔墨斯苦笑着回答道:“如果我不愿听从父神的安排,我那柔弱的母亲将会是第一个牺牲品。”
他就是宙斯用来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如果能成功当然最好,如果没能如愿,宙斯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舍弃。
赫尔墨斯天生适合成为间谍,你永远无法分清欺骗之神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以此伪装博得同情。
但阿德亚涅斯不愿为此费心分辩,无论是真是假,梦神有着自己的应对方式。
“那就向我发誓吧。”
阿德亚涅斯琥珀般的金色眼眸变得幽深如夜色,他左手拿着能够斩断无形之物的长斧,右手托着色彩绚丽斑斓的圣杯。
无形锋刃剥开赫尔墨斯的层层伪装,首到欺骗之神显现最真实的自我。
“向我发誓,在我履行保护的义务后你会为我效劳,不经我的允许,你不会做出伤害我利益的任何事。”
誓言如锁链般缠绕在长斧上,圣杯中也晕开银色的水波。
赫尔墨斯恍然发现,梦神从头到脚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珍珠般的透明披帛,他的面目被遮盖,只留下清晰而模糊的轮廓。
如同叹息般的声音从那珍珠般的光晕后传来,“在我的见证下立誓,若有违背,你将陨落在斧刃下。”
年轻的欺骗之神恍然间觉得是某种别的东西在梦神温和的躯壳中说话,他不敢抬眼看祂,只感觉到强烈的危机如潮水般将他包裹。
梦神冰冷的宣告,“时间不多了,快些作出决定吧。”
圣杯上比彩虹更加耀眼的色彩开始黯淡褪去,杯底沉积的黑泥溢出,这难言的污秽漫过赫尔墨斯的脚背,缓缓麻痹他的知觉,几乎要将他拖入其中溺毙!
“我发誓。”赫尔墨斯喃喃开口。
霎时间,感官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回归,僵硬的身体也开始活泛。
梦神的声音无悲无喜,“欺骗之神,你抓住了机会,这也许是你破局的唯一可能。”
他的誓言落入阿耶赖领域,被遗忘之梦将这誓言掩藏,再也窥不见痕迹。
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梦与现实的褶皱,那让赫尔墨斯灵魂变质的黑泥也消隐无踪。
阿德亚涅斯琥珀般的眼睛温柔睁开,那更深层也更隐蔽的黑暗褪去。
梦神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威胁,“就像开始腐烂的果实会更加甜蜜,灵魂的变质也会诞生新的力量。真可惜,你的选择让我失去了窥见这变化的机会。”
永生者也会消亡。
这并不是个秘密,但弑杀神祇会被反噬的规则让众神并未太过在意这个事实。
众神或许有着争端,但那都是在可控范围内;即便是奥林匹斯与提坦神的战争,真正陨落的也只有生长之神克利俄斯,而动手的哈德斯也是因认定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选择将这凶手一起带走。
如果不是万不得己,没有哪位永生者会选择弑神。
但原始海神蓬透斯被天空之神乌拉诺斯那不朽的肉所折磨的旧事,让阿德亚涅斯找到了绕过反噬规则的办法。
既然从外部不行,那就让永生者自内部腐化,而怨魂那无法消解的怨恨所凝成的污泥会是最好的诱因。
尖锐的情绪开始融化,戏谑的笑容回到赫尔墨斯脸上。
“好吧,好吧,我尊敬的殿下,作为让您扫兴的赔偿,我会告诉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狡猾的骗子如此说道:“或者您更愿意先取回您失窃的财产。”
那失窃的金角牛被赫尔墨斯藏在阿芙洛狄忒的圣地,当阿德亚涅斯踏上产铜之岛塞浦路斯,他才发现这与库忒拉相邻的土地己经有了新面貌。
虽然那金色的女神罕有在塞浦路斯停留的时刻,但她的力量仍然持续影响着这片土地。
没药、乳香、迷迭香、月桂、无花果和葡萄比比皆是,馥郁的香气中带有海水微咸的味道。
随着凉爽海风中传来那深沉而悠长的声响,梦神的造物出现在草场。
事实上那是一个牧群,上百头皮毛如百合花瓣般洁白无瑕的牛犊出现在阿德亚涅斯眼前。母牛们有着睫毛纤长的大眼睛,目光温柔;公牛们则体态健壮,它们的弯角闪着金辉,与梦神的造物如出一辙。
作为阿芙洛狄忒的圣地,爱欲的力量停留在塞浦路斯,也得益于此,牧群的繁衍远比任何一处地方来的迅速。
难怪赫尔墨斯会愿意献出五十头牛犊平息阿德亚涅斯的愤怒,这狡猾窃贼做的是无本生意,一出一进,他还净赚了一群有着神奇血脉的牲畜。
“擅长搬弄巧舌的赫尔墨斯,你忘了向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献上祭品。”
阿德亚涅斯重新做好了分配,“其中的三分之一属于我,三分之一属于我那金色的女儿阿芙洛狄忒,剩下的部分才是你应得的。”
小骗子并未对新的分配方式提出异议,他将梦神引到一处宁静泉水旁,树荫和青苔包裹着这里,柔软舒适,是个适宜谈话的休憩之地。
“就在那里。”
赫尔墨斯指着极西之地,“我知道西边的天空离大地最近,乌拉诺斯的力量偶尔会在这里显现;但我愿向您发誓,这种变化绝不是天空之神所为。”
“最先被这种变化影响的是海之愤怒福耳库斯和海之危险刻托的女儿们,格赖埃三姐妹牢牢守着这个秘密,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除了您,我从未向任何存在透露这个秘密。”
他们乘着风飞起,来到极西之地的角落,这里荒僻无人,连鱼群也不愿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