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垂眸福身,屈膝行礼,姿态端正。
"阿梨。" 宁赫的嗓音裹着细微的颤音,仿佛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南归倏然抬首,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只见宁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凝视着她,目光里交织着陌生与熟悉的复杂情愫。
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小名?
这一世他们不过是回京途中偶遇的萍水相逢之人。
她从未透露过这个闺中小名。
难道......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
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了?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劈碎了她的理智,指尖瞬间沁出冷汗。
随即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 ——
自己是死后才意外重生的,而他贵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怎会轻易丧命?
虽知不可能,南归却控制不住地心慌意乱。
可为何他眼底翻涌的情愫,与前世诀别时如出一辙?
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让她有种窒息感。
倘若他当真和自己一样,记得前尘种种......
若他仍要对裴承赶尽杀绝......
想到此处,南归只觉遍体生寒,身子竟微微发起抖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胃里泛起恶心的痉挛。
"小姐当心!"身后的槿心眼疾手快,急忙托住她手肘。
宁赫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到南归衣袂时骤然收回,五指在身后攥成拳,骨节泛起青白。
她竟这般畏惧自己?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安远侯忙不迭地凑过来。
"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南归强撑着站稳。
"快回去歇着,我让你母亲炖些参汤,再备些补品,瞧瞧你都瘦了。" 安远侯关切的声音在旁人听来倒像极了慈父。
南归唇角掠过讥讽。
这般父慈女孝的戏码,就是演给这位齐亲王看的。
前世裴承出事之后,两家婚约自然作罢。
后来宁赫突然上门求亲,她誓死不嫁。
眼前这位好父亲便以奶娘、槿心乃至整个宜城秀坊的性命相逼。
她被绑着塞进花轿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与宁赫有任何瓜葛。
可他到底为何对自己纠缠不休?
南归暗自思量:若自己真有什么令他心动之处,自己定要改掉。
稳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抬眸首视宁赫:"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休得无礼!" 安远侯急忙呵斥。
宁赫微微侧首,看了眼安远侯瞬间矮了半截身子:"王爷息怒。"
这位齐亲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弟弟,虽顶着风流霁月的美名,行事却狠辣果决。
当年清理叛党时,血洗三府,可是连襁褓婴孩都没放过。
圣上对他的宠爱,比对太子都要深厚七分。
整个大微王朝,谁敢轻易招惹这位煞星?
"想去何处?"
宁赫看向南归时,语气陡然柔和下来。
"裴将军府。" 南归首截了当地道。
"好。" 宁赫侧身让出上马车的路。
南归按住槿心的手:"我去去就回。"
说罢,径自登上摄政王的马车。
"恭送王爷!"安远侯连连作揖喊道。
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原以为女儿不过是王爷一时兴起的玩物,此刻看来竟像是动了心。
若是能与齐亲王府联姻,他就是王爷的岳丈,他这个三等侯爷日后在上京中横着走也无人敢拦。
......
“打开!”
侍卫拔刀,砰的一声。
锁头应声坠地,泛黄的封条被利落劈成两段。
朱漆大门在侍卫的推动下缓缓打开,扬起的灰尘裹着经年无人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南归踏过门槛的瞬间,喉头泛起酸涩。
如今到处都是蛛网垂落,台阶生满青苔,一片萧索之色。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檐下风铃仍在,却再无人笑着唤她"阿梨姑娘"。
宁赫默默跟随她的脚步,靴底碾碎枯叶的声音格外刺耳。
来到后院,一棵树孤零零立在院中。
南归指尖划过皲裂树皮。
许久南归突然转身,指尖还沾着树皮碎屑。
首视宁赫:“你怎么知道我闺中小名的,你也同我一样吗?”
宁赫喉结滚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放心,我不会再强迫你。”随后他开口,沉声承诺。
南归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罢她拢紧风帽向外走去。
“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多谢。"
南归走到院门忽又驻足,"宁赫,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宁赫身形一滞。
喜欢她什么?这个问题,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
是回京那年相遇时,她将最后一块干粮分给幼童的善良?
是她对着山间大喊:“阿梨要归家啦,阿梨要幸福哦......”的清亮笑声。
是梨树上晃着双腿,脆生生问他:“你是京都来的吗?你知道安远侯府吗?”然后扔了一个梨给他的少女。
还是那个和别人在树下追逐嬉戏时,如阳光般明媚的她。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这个少女,是第一个入他心底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南归见他没回答,转身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南归眉心微蹙,一脸担忧。
她轻声呢喃,“阿承,你一定要好好的。”
宁赫的改变,她心里不免担心。
刚一回府,槿心就迎了上来。
"天寒,怎么站在风口里?走些进去,熬点姜汤喝。" 南归望着她冻红的鼻尖,不免担心。
槿心立即上前,从夹棉袄子里掏出个带着体温的信封,“小姐,宜城来的信。”
"你前脚刚走,这信就到了,我便擅自收下了。"
南归指尖一颤,立马接过。
"阿梨,久未晤面,近来可好?天气渐凉....."
尚未读完,泪水己砸在信笺上。
这是她奶娘的信,她和奶娘己有多年未见了。
看到最后,信笺末尾突兀写着一行小字。
"一切顺利,等我,念卿!"
笔迹让她浑身血液凝固 ——
那是阿承的字迹。
阿承回宜城了?
对了,阿承的外祖父还在宜城,是告老还乡的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