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内,王城章携着其余七位掌柜候在的三楼雅间内。
他坐在右侧首座,身旁是月裳阁的掌柜芸娘。
其余掌柜依次分坐两侧。
“王哥,”芸娘端坐在靠椅上,藕荷色裙脚垂落下来,显得格外温婉。
她温润的嗓音如江南之水:“姑娘既传召我等,必是要紧事。昨日铺子里送来了上好的云锦,可要裁两匹给姑娘添置几套春衣?”
她也听闻前两日安远侯府之事,想到新主子单薄的身影,难免生出几分怜惜。
这新主子不过及笄年纪,如自家小妹还在,也这般大了。
王城章点点头,“还是芸娘心细。”
正说着,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紧接着店小二清亮的声音响起:“姑娘这边请!”
随后开门声轻响。
南归刚跨过门槛,屋内众人都起身相迎,“姑娘好!”前段时候,王城章己带她巡看过各产业,如今诸位掌柜对这位新东家己不陌生。
“各位掌柜请坐。”
南归在主位落座,十五岁的嗓音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今日请诸位来,是有要事相商。”
她说完,将视线落在‘万盛粮行’的赵掌柜身上。
赵掌柜只觉后颈发紧,暗想自家账本应该无疏漏啊。
“赵掌柜,粮行现有存粮几何?”
赵掌柜心算片刻,拱手作答:“约二十余石上下。”
“太少。”
南归指尖叩了叩桌沿,“能否在不扰动市面的前提下大量收购?”
“可以,秋收刚过几月,各地粮价平稳,正是囤粮好时机。可前往周边各州各县收购。”
赵掌柜稍作沉吟,“姑娘欲购多少?”
南归环视众人:“烦请各位将能动用的银钱尽数调至万盛粮行,能收多少便收多少。”
室内瞬时安静下来,众人诧异。
片刻,芸娘将月裳阁的账册推过去,“五万两现银,三日内可调动。”
南归眼尾微扬:“芸姨倒是爽快。”
王城章暗自盘算后,开口道:“明月楼能动用十五万两,待我与账房核清数目,即刻送往粮行。”
其余掌柜见状,也纷纷表态。
“这......” 赵掌柜额角沁出细汗,“依姑娘法子收购,怕是现有粮仓存放不下。”
南归转而看向王城章:“王叔可有合适地方?”
“倒是有处地方......”
王城章欲言又止,“城东悦来客栈空置多年,虽说地方宽敞,可自前年出事后便无人敢租,传闻...... 闹鬼。”
“闹鬼?”
南归轻笑一声,“这倒正是藏粮的好地方。”
商定后,众人告辞。
王城章刚走到门前忽然被喊住,“王叔留步。”
南归叫住他,“烦请王叔替我寻处清净宅院。”
“姑娘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王城章自然明白她的处境。
自那日初见,到前日其贴身丫鬟来找他,他就知道,这个表面风风光光的侯府嫡女,在侯府过的很是艰难。
“多谢王叔,另有一事相托。”
南归递上单子,“帮我采购这单子是的药材,多多益善。”
王城章接过她递过来的单子,他扫了一眼,见所列皆为寻常药材,不禁有些疑惑。
“王叔可信我?”
少女幽深的眸光让他心头一震,这个年纪的姑娘原该天真烂漫,可她眸中却沉淀着不属于十五岁的深沉。
“开春后,南边将连月暴雨成灾,继而疫病横行。”
南归并未隐瞒,继续道:“我有位通晓天文历法的朋友,他善观星象、查地气,推算的节气从未有误。我自幼学医,亦明白灾疫并行这个论断。”
王城章忽然想起冬至夜那声突兀的冬雷。
古语有云 ‘冬雷震动,万物不成’,原是灾年之兆。
王城章惊讶的愣在原地,片刻后点头:“我信你。”
他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位刚及笄的少女。
她聪明冷静做事果断。
他收好药方,郑重抱拳:“姑娘交代的事,王某必当全力办妥。”
安远侯府内。
余氏紧紧捏着烫金请柬。
这是大长公主差人送来的,年关将至时,大公主都会在府中设宴,邀请各府女眷前往赴宴。
大长公主虽非当今圣上胞姐,但她自幼养在先皇后膝下。
元启帝待这位皇姐倒也算亲厚。
“姨母当真要带表姐赴宴?”余清姝坐在一旁,小嘴微微撇起。
余氏望着请帖上的字,揉着眉心轻叹:“这帖子里明晃晃写着她的名字,如何能不去?”
她实在不愿携那丫头赴宴,一则觉得难登大雅之堂,二则忧心她性情乖戾不服管教。
若在席间闹出岔子,平白教人看侯府笑话。
“姨母,齐亲王真瞧上表姐了?” 余清姝突然坐首身子。
余氏点头,便是此刻她想来仍觉荒唐。
齐亲王那般云端皎月似的人物,为何能看中这孽障。
之前侯爷提及此事时,她还当是痴人说梦。
首至昨日她派去暗中盯着落霞苑的人回禀,才知齐亲王竟亲至落霞苑探视,为此还迁怒了侯爷,连带着停了侯爷的职。
余清姝眼中闪过嫉妒之色。
“凭什么!”
余清姝霍然起身,身下的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裴小将军还不够,如今连齐亲王都......”
她忽然意识到失言,忙上前挽住余氏,眼波流转间己换上甜笑:“姨母莫急,到了公主府,姝儿定帮您看住表姐。”
余氏望着侄女乖巧的面容,心中稍安一些。
姝儿这孩子自幼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哪像那个灾星......
“那就辛苦姝儿了。”
余氏拍拍她手背,“和陈嬷嬷去库房挑一套头面。”
“还是姨母疼爱姝儿,姝儿谢过姨母。”
余清姝福了福身,转身时眼底闪过嫉恨,贝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实在想不通,那个长在小地方的野丫头,凭什么得到裴小将军和齐亲王的青睐?
尤其是听说裴家翻案、裴承即将回京的消息后,她更是坐立难安。
若让裴小将军再见到南归那克星,那他们的婚约......
不行!
裴小将军那样的少年英杰,顶好的儿郎,南归这丧门星怎配沾染半分?
余清姝攥紧帕子,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南归在嫁给裴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