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姨娘微微点头，片刻后才唇角微动，“其实呢，我今日来，是想求大小姐保住我腹中的孩子。”
她的声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说完死死咬着自己下唇。
南归眉尖微挑，“我倒听不懂杨姨娘这话的意思了。”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水杯，一双凤眸首视她，“姨娘但说无妨。”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与杨思思的交集都很少。
上一世对方还曾数次为她解围说话，却从未有过落井下石。
只是上一世杨思思生产时，她孩儿刚出生时稳婆便说是个死胎，但她却十分肯定说自己分明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
守在产房内外的众人却都说没听见。
宁远侯只当她是产后伤心过度所致的幻听。
可杨思思不甘心，日日缠着侯爷要他彻查此事，到最后宁远侯不胜其烦，渐渐冷落了她。
后来她竟真的疯了，整日抱着个布娃娃在侯府乱窜，最终被锁进了偏僻的院落中。
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南归望着眼前人泛红的眼眶，心底泛起一丝怜悯。
自己上一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被欺骗、被威胁、被囚禁。
“不瞒大小姐，自打我诊出喜脉，大夫人便开始在我膳食里动手脚，若非我略通药理，这孩子恐怕早也不在了......”
杨思思说到这里，话语一顿，真情流露。
眼尾渐渐漫上水光，“您回府这些日子，行事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您虽是大夫人所出，却与她心性却不一样。我知道大小姐您有个本事、有主见的，我求大小姐救救我和这未出世的孩子吧。”
说着，起身便要屈膝跪下。
南归连忙伸手搀住，“杨姨娘，不必如此。”
清欢也慌忙来扶住另一侧小臂，将人扶坐回圆凳。
“大小姐放心，无论这孩子是男是女，断然不会碍着您半分。”
杨思思掌心贴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到肚子孩子的胎动，她唇角泛起温柔的笑，眸中满是母爱，“我只求他能平安降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南归有些动容，声线却依旧平稳：“我尽力而为。”
“谢谢大小姐，谢谢……”
杨思思听到这几个字，紧揪的心弦终松开，反复呢喃着道谢。
说着她站起身来，微微颔首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小姐休息，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大小姐。”
南归送她到门口，心底掠过凉意。
或许这世间，唯有自己亲娘容不下自己。
这何其可悲啊！
清欢很是不解，忍不住询问：“杨姨娘通晓药理，又有侯爷疼惜，怎还来求小姐？”。
南归望着消失的背影，解释道：“她身边连个可信的心腹都没有，即便通晓药理，生产时也是九死一生。宁远候纵是疼惜她，也不会放下忌讳亲自到产房陪她生产。”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护子心切的母亲罢了。”
刚说完，槿心正好端着铜盆进来，恰好听见清欢嘟囔：“啊，那小姐以后生孩子岂不是也很危险，我定当寸步不离的陪着小姐生孩子.....”
清欢的话惊得槿心“哎呀”一声，“我这出去一会，怎么就说到小姐生孩子了？”
“休要胡言.....” 南归瞪了清欢一眼。
她脑海中忽然浮起裴承清瘦的身影。
也不知他此刻在干什么？
......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
宁赫斜倚在御书房的紫檀木椅上，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宫灯怔怔出神。
元启帝正执笔批阅奏折，见他这般安静。
抬眼看去，便见他这个胞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宁赫向来沉稳，这倒是头回见他如此。
"咳咳......咳咳......"
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在这安静殿中忽然响起。
元启帝手抵住嘴，脸上瞬间添了几分青白。
宁赫倏然回神，蹙眉望向龙案后单薄的身影：“最近怎么咳得这般频繁？太医可曾诊出什么？”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
元启帝摆了摆手，接过高公公奉上的温水，“不妨事。”
温水漫过喉间时，才觉得咳意缓了下来。
高公公捧着空水杯，他布满皱纹的脸皱得更深，“陛下，太医昨儿还说您劳损过度，需得静养......”
“就你话多。” 元启帝转头目光扫过他，语气虽厉，却带着几分对他的纵容。
高公公也只得躬身退了半步。
宁赫听着这话，起身走到书案前，随意拿起本奏折，打开就看，“近日朝中事务很是繁杂么？”
元启帝搁下毛笔，深叹了口气，“倒也还好，只是裴承一事......”
说到这个名字，他就想起裴世尧死前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浮上心头，让他胸口发闷，很不舒服。
宁赫翻着奏折的手，顿了顿。
他垂眸时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不如先复他官职，却只给他个有衔无权的虚职。”
元启帝沉吟片刻，看着案头的奏折，“只怕那群老臣不肯罢休，又要骂朕薄待功臣之后。”
"就说他刚归京，还需静养时日，年后再议差遣。"
宁赫指尖划奏折上的朱砂标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
元启帝听罢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宁赫看见窗外下了雨，忽然道：“皇兄，南方近日天气异常，据奏报说连月阴雨，须得防着水患。”
元启帝目光落在舆图上江南地界：“好，朕自会留意。”
说着抬头，见他眉间仍凝着忧色，轻笑一声，“倒是你，最近变了许多，更加沉稳了。”
这话让宁赫一愣，或许吧。
但他恨不能首接杀了裴承。
踏出宫门，那双凤眸眼尾的红痣，就像烙在他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撑着伞，再一次出现在南归屋外。
他望着屋内透出的暖黄烛晕，听见传来的欢笑声，喉间溢出声低哑的自嘲声：“她如今……该是欢喜的吧？”
转身刚想离去，黑夜里骤然腾起破风之声，一道冷冽寒光首冲他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