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裴承刚换好药。
南归背着竹篓回来了，发间还沾着露水。
她将竹篓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从竹篓中拿出一把野白菊。
她走进屋，笑意吟吟地花递到他面前。
"阿承哥哥，这是给你的。"
这是她采完药，在山坡上摘的。
当年在宜城老宅，他总爱爬上树摘一把梨花送给她。
裴承避开她的目光，"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
"阿承哥哥，这是心疼我了？"
南归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掠过他颈侧。
裴承耳尖泛起薄红，眨了眨眼，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
这小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从前每当他偷偷把夫子留的课业推给她时，也会这样心虚地眨眼。
"还是说......"
她指尖戳了戳他绷紧的手背，故意拖长尾音，"还是说，阿承哥哥不喜欢？"
"我没有！"裴承急忙否认。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将野白菊轻轻放在他手中："阿承，当年你送我花，如今换我送你。"
裴承望着她眼底的情愫，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床柱上。
哑声道："阿梨，我......"
南归双颊染着粉红，指尖轻轻覆上他唇瓣，"我给你换药。"
"我换过了。"
"我要检查。"
药膏抹上后背时，裴承忽然开口："对不起。"
南归指尖抚过那一道道蜿蜒的伤疤："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上一世的记忆翻涌。
回京后的少年将军同裴老将军一起上战场。
少年的他就展现出过人的能力。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班师回朝便央母亲去安远侯府提亲。
可那所谓的亲生父母，甚至都不清楚她的名字。
那时将军府风头正盛，安远侯这才命人将接她回去。
她被接回侯府不过两月，便因弟弟受了风寒，又被生身母亲送往偏远的庄子上。
"你爹娘不疼你，以后我加倍疼爱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你补上。"
临别时他将护身玉佩塞进她掌心，"等我从边关回来，便娶你，这一生我定不负你。"
可及笄那年，等来的却是裴家叛国的消息。
她明明答应等他，却最终妥协嫁给宁赫。
上一世再次见到裴承时，他己毁了容貌。
他整整站在王爷府外三天。
都怪自己轻信了父母和宁赫的谎言。
是她对不起他。
裴承听到她的歉意，将她拥入怀中。
衣衫下，两颗心靠的很近，能清晰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
他埋首在她发间："阿梨，我会振作起来。"
南归反手抱住他："这一世，我们要好好活着。"
“好，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南归听到裴承的许诺，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沾湿他肩头。
许久，裴承松开南归。
指尖拂去她面上泪痕："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小花猫似的。"
"不是要去吃烤鸭吗？我们走吧。"
南归破涕为笑，“等等，我们还需要准备准备。”
说着拉他在木桌前坐下。
匣中瓶罐依次排开，然后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裴承只是看着她，任她摆弄。
近距离感觉到南归的呼吸，裴承格外安心。
"好了。"
她将铜镜递到他面前。
镜中人皮肤黝黑，疤痕与肤色浑然一体，一副朴实的模样。
“拿去换上，就更像乡野村夫了。”
南归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套灰色棉布衣。
"我们阿梨越来越厉害了。"
裴承接过，眼底满是宠溺。
等裴承换好衣服，南归也换好了。
两个人走在街上，就像一对普普通通农家夫妇。
醉月楼，城中最热闹的酒楼。
南归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大厅里坐满了人。
小二热情的招呼他们，给他们找了一个角落的二人位。
“二位运气真好，晚一步就没座位了。”
“小二，我家夫君想吃烤鸭了，来只大的。”
南归笑意盈盈，又点了几道招牌菜。
裴承宠溺的看着她。
小阿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嘴馋，就会对嬷嬷和外祖说，是自己想吃了。
他从不介意，他愿意让着她，哄着她。
南归将烤鸭推到裴承面前："阿承，你吃。"
"阿梨先吃。"
裴承夹起鸭腿放进她碗里，这个习惯自宜城时便己养成。
香酥的鸭肉在嘴里漫来，南归满意的点点头。
邻桌的议论声忽然传来："听说了吗？那个衙役刘礼，淹死在城中的河里了。"
裴承夹菜的手顿了顿。
抬眼却见南归正专注地给他添汤。
“那么浅的河水都能淹死人？”
另一个人疑惑问道。
“好像是在娘娘桥那边发现的，捞起来时，连裤子都没穿好。”
“不是吧，他不会干了什么缺德事吧。”
"他舅舅可是郡丞，听说要严查呢。"
"查什么查，这种败类早该死了！"
“这小哥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败类，平日里仗着自己舅舅，在这城中横行霸道，欺辱了不少良家女子，我看就是娘娘显灵，报应!”
另一桌的一个大娘接话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他可是家里独子，小心祸从口出。”
大家都没再议论，低头吃了起来。
南归舀了一勺汤吹凉，递到裴承唇边："阿承觉得呢？"
裴承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汤，目光沉沉："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得对。"
南归又夹起一块夹着沙糖的肉，"来，尝尝这个。"
裴承张嘴接住，甜腻在舌尖化开的刹那，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第一次做糖葫芦的模样，也是这样眼巴巴地递到他嘴边。
那时他明明不喜甜食，却将整串糖葫芦吃得干净。
从醉月楼出来后，他们肩并肩走过长街。
"阿梨。"
裴承忽然开口，握紧她的手："以后这些事让我来。"
他有些后怕。
南归回握他掌心的薄茧："放心，我自有分寸。"
“阿梨，相信我，我会护好你，也会护好自己。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好！”
南归点点头，手握的更紧了些。
他们手牵手走过青石板路。
她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在心底轻声呢喃：我的小将军，这一世，我定要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