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雀儿的喙第三次啄破新肉时，我嗅到了沙棘汁里的血腥味。那畜生琥珀色的左眼泛起青光，喙尖蘸着我的血，在褪色的蛊纹上画出歪斜的星轨。阿诺腕间的九连环突然自行拆解，金锁残片拼成的狼头图腾正咬住最后一缕晨光，将帐内映得血色斑驳。
"姐姐的纹身真好看。"阿诺蹲在药渣堆里，指尖捻着片青铜碎屑，"像阿爹说的沙海龙。"她忽然将碎屑刺入自己小臂，血珠滚落处竟浮出与我如出一辙的蛊纹——只是那青色更暗，如暮色中的狼眼。
帐外驼铃骤歇。萧景明的银铃声混着砂砾拍打帐帘，他枯骨般的手指掀开毡布时，带进的风吹散了瘸腿雀儿刚画好的星图："江南的桃花汛冲毁了神药谷的界碑，你二哥在泗水码头捞到件有趣的东西。"
他抛来的油布包散开，露出半截焦黑的《女诫》竹简。当我的血滴在碳化的"贞静"二字上时，简片突然迸裂，内里藏着的金蚕蛊卵簌簌而落——正是母亲当年喂我服用的"安神散"原料。
瘸腿雀儿突然凄厉长鸣。它残缺的右翅猛击药釜，沸腾的沙棘汁在空中凝成顾清霜的脸："速毁青铜鼎！"幻象中的她眼尾朱砂痣渗出血泪，落地即燃，火苗窜成的竟是苏明玥年轻时的笔迹："鼎碎则蛊醒"。
阿诺的笑声忽然变得沙哑苍老。她撕开小臂新刺的蛊纹，青筋下钻出的不是血，而是扭动的金蚕："好阿岚，为娘的新鼎可还合用？"那声音裹着羊奶的腥气，分明是苏明玥借尸还魂！
萧景明的银针穿透阿诺眉心时，帐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我腕间将褪的蛊纹骤然发烫，残留的青铜色聚成小鼎虚影——鼎口喷出的却不是蛊虫，而是大哥的朱砂笔。笔尖悬停处，沙地裂开巨缝，升起的青铜鼎身缠满雪青丝绦，每根丝绦都系着个正在褪鳞的"我"。
瘸腿雀儿俯冲进地缝的刹那，阿诺的尸身突然炸开。漫天血雨中，金蚕蛊凝成苏明玥的虚影，她手中金剪正剪断我腕间最后一缕蛊纹："你以为褪去的是枷锁？"
褪鳞处传来钻心剧痛。新生的皮肉下，更深的青铜色正在滋生——这次纹的是完整的《山河社稷图》，而汴京的位置，停着只翅羽完好的金翅雀。
萧景明突然捏碎全部银针。针尖的寒光在空中织成囚笼，却困不住西散的蛊虫："真正的鼎从来不是器物..."他枯骨般的手指点向我心口，"是你甘愿锁住的情怯。"
瘸腿雀儿叼着块带血的青铜片冲出地缝时，漠北的落日正被黑云吞噬。那残片上刻着的，竟是阿诺的生辰八字——与我的，只差半炷香时辰。
沙暴袭来的瞬间，我吞下最后一片蛊纹。青铜色在喉间凝成利刃，而刃身上映出的，是千里外将军府祠堂中，正在给新鼎系上雪青丝绦的——
十八岁的我自己。
